唐雯是何等心細之人,縱然心知肚明,卻也總順著他。
江余將司命布下的陣當作一場夢,夢醒才知什么都未曾發生,可夢中發生的事又何辨是非?
譬如唐雯其實早知他對她下的情蠱,卻甘願一次次忍受病痛折磨,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這又要叫他情何以堪。
☆、流年若更迭
「娘子,倘若有朝一日你發現我並非是我,你會如何?」
唐雯輕笑一下,並未回答,她柔聲道:「相公,我想看桃花。」
江余微微愣怔,點頭答應:「好。」
「或許這便是最好的結局了罷。」房梁之上,築子遙輕松地呼了一口氣。
司命倒是並不這么覺得,眉間微蹙,他道:「江余這轉變得太快,我總覺哪兒不太對勁。」
築子遙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後事如何,只看他二人的造化了,我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之後……含湘那邊該怎么?」
司命亦不知,隨後二人跟著江余、唐雯來到東吳,才知原來這里住著的都是當年西晉殘余。
他們不似老管家那般重視家國大業,只想安居了卻此生,就這么平平淡淡,也挺好。
「吳褚知道這個地方嗎?」築子遙詢問,像他這么極端的人怕是根本容忍不了自己的族人這么「狼狽」,這么「苟延殘喘」罷。
司命搖頭,意為不知,「江余自幼便反感戰爭,這里曾是他年少時無意間發現的,他不認得他們,卻有人認得他這西晉最後一位皇子。是以記下了此處,但從來不曾向他人提及,加之東吳地勢險要,連年災害重重,嫌少有人會來,便更為之隱蔽。」
但這兒的桃花甚是美妙,攜摯愛之人於此,又豈不為一樁美事。
「可即便如此,憑借著吳褚的本事,不用多時便會發現此地,唯恐到時又將是一場血雨腥風。」司命低眉感喟。
築子遙沉默。
「接下來的惡人就讓我去做罷。」司命輕輕一笑掩飾著心下苦楚,築子遙不是不知,但他無可奈何,黯然拿出那顆銷魂散,交由司命,「是時走了。」
天庭他也不想再回了,築子遙便就此告別司命,直接向著南海而去。
途經多處,不予留戀,遠望見遠方一座孤島,想是快到了。
突然,身下海水翻涌,波浪朝之席卷而來,築子遙下意識躲開,可四下為水,他能去哪兒?
而此刻,仿佛有什么龐然大物擋在了眼前,築子遙眯起眼睛看去,發現蛇身盤旋,一只長有幾個腦袋的怪物映入眼簾,不覺身體一個哆嗦。
築子遙想起《大荒北經》有這么一段話: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自環,食於九土。其所所尼,即為源澤,不辛乃苦,百獸莫能處。禹湮洪水,殺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為池,群帝因是以為台,在昆侖之北。
可眼下這是在南湖,怎么會有相柳出現?築子遙著實不解,但對方不管他如何,冷不防甩來一尾巴,築子遙來不及防備,翻出去好幾里,屆時一道光芒閃過,鳳鳴臨世。
只見重明鳥以一種飛快的速度撞向相柳,一下子血光飛濺,築子遙喉頭萬般難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而腦海中唯有「凡相柳所吞,萬劫不復」幾個字不斷顯現。
又是誅神劍,又是凶神攔路,為除他一個小小的散仙,老狐狸當真煞苦心。
耳畔重明鳥和相柳廝打聲不絕,築子遙只覺頭暈腦脹,不時便暈厥了過去。
待他醒來,已經身處南湖荒島之上,他試圖去找重明鳥,可海浪平靜,仿佛方才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築子遙心下一涼,周遭唯有一片火色羽毛相隨。
他以這種絕望的情緒持續了很久,不知到了何年何月才逐漸開始變得麻木緩和。
屆時再觀,腳下當真是一片偏僻的島嶼,荒涼到幾乎感受不到絲毫生靈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