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的委屈與痛苦,她需要這樣一場宣泄。
而且,遠遠不夠。
門鈴響起的瞬間,慕淺才回過神,站起身來走到了門口。
打開門,吳昊站在門口,遞給她一幅畫。
那是放在懷安畫堂進門處最中心的那幅牡丹,最驚艷隆重的一幅牡丹。
慕淺伸手接了過來,旋即便關上了門。
吳昊看著漸漸閉合的房門,張了張嘴,到底也沒發出聲音。
慕淺回到卧室,走到床邊,將那幅畫豎了起來,放到了容清姿身邊。
「媽媽,這幅牡丹圖,我讓人拿來了。」慕淺說,「你好多年沒有好好看過這幅畫,現在,我把它還給你。」
容清姿原本躺在床上,幾乎讓被子整個地蓋過自己的頭,聽見慕淺這句話,她才緩緩拉下被子,看向了慕淺手中那幅畫。
只一眼,眼淚就再度迷離了視線。
她緩緩坐起身來,伸手拿過那幅畫,放到自己面前,細細地端詳了起來。
他作畫從來不喜用重色,卻唯有在畫牡丹的時候,會施以濃厚而飽滿的紅色。
這樣的心意,她怎么會誤解了呢?
「他與盛琳從小相識……」再開口時,容清姿聲音已經喑啞到極致,「盛琳年少時就喜歡茉莉花,他偶爾會隨意塗抹一張給她……後來,我們在淮市跟盛琳重逢,那個時候他已經開始以畫為生,眼見著盛琳孤苦一人,又大著肚子,回來他就畫了一幅茉莉花給她……我吃醋,不許他用花畫別的女人,所以他就再也沒有畫過……從那以後,他每年給我畫一幅牡丹……我卻都弄丟了……」
她說著話,眼淚不斷地落到畫框玻璃上,她伸手去擦,卻只是越抹越多。
「沒有弄丟。」慕淺說,「那些牡丹圖,都找回來了。」
容清姿聞言,抬頭看向慕淺。
慕淺微微一笑,「畫堂開設之後,霍靳西把爸爸畫的很多畫都找了回來,其中就有七幅牡丹圖。我接手之後,又接連找到了剩下的三幅,現在爸爸畫的十張牡丹圖都在畫堂的珍藏室里。」
容清姿哭著哭著就笑了,笑過之後,眼淚卻更加洶涌。
「媽媽,懷安畫堂經營得可好了,可是你一次都沒有來過。」慕淺說,「你什么時候過來,我們一起把爸爸的畫作重新好好整理一番……有好多畫,爸爸沒有留下作畫日期,我那時候年紀小,也記不清楚。你肯定都記得的,我們可以一起整理,將那些畫集結成冊……」
容清姿靜靜看了她許久,最終,卻又一次轉開了臉。
許久之後,她才又開口:「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慕淺靜默片刻之後,微微點了點頭,只回答道:「好。」
說完這個字,她就站起身來,正准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又停住。
微微一低頭,慕淺從自己手袋中取出了先前的那塊玉。
她在餐廳將這塊玉送給容清姿時,容清姿並沒有真的收下,離開時,這塊玉被她重新收了回來。
慕淺轉身回到床邊,容清姿再度看向她,正好看見她手中那塊玉。
「媽媽。」慕淺說,「我挑這塊玉,也是因為這玉上有兩朵並蒂牡丹,雖然跟爸爸畫的沒法比,可這……算是我的心意吧。媽媽,我送給你這塊玉,是希望你能夠幸福,所以,你一定要收下。」
她拉過容清姿的手,緩緩將那塊玉放到容清姿的手心。
做這動作時,慕淺的內心忽地涌起一陣莫名的忐忑。
一直以來,容清姿對她的示好,從來都是拒絕居多。
而這一次,那塊玉在容清姿的掌心靜靜躺了幾秒之後,容清姿緩緩收起了手掌,將那塊玉握在了手心。
「我收下了。」她說。
慕淺愣怔了片刻,隨後才又輕輕笑了起來,伸出手來,輕輕為容清姿整理了一下被眼淚沾到臉上的頭發。
容清姿沒有動,任她為自己整理著。
慕淺一點點細致地整理完,又拿過紙巾為她擦了擦眼淚,隨後才低聲對容清姿道:「媽媽,你早點休息,不要再哭了。」
說完這句,慕淺才站起身來,轉身走向了門口。
容清姿坐在床上,直至慕淺的身影走到門口,她才抬起頭來,看向慕淺的背影。
慕淺拉開門,又回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之後,走了出去。
容清姿視線停留在那扇緩緩閉合的房門上,久久未動。
而慕淺出了門後便沒有再動。
她只是安靜地倚在那扇閉合了的門上,一動不動地站著,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這一晚上她都在笑,到這會兒,她的臉已經有些僵了。
終於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