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哪兒去。如果說,能在十萬敵軍中橫著走的張平會沒有注意到一個小小刺客的逃竄方向,怎么說都不能讓人信服。可是在不知道王爺安排這出戲的用意之前,他們只能假裝把張大侍人當成一個普通的不會武的太監看。
寧王殿下終於從池塘中走出。
可憐三月的天,一身濕衣,光看著就讓人打從骨子里發寒。再加上寧王殿下周身泛溢出的冰寒陰冷之氣,嘖!
張平喊了一聲:「王爺,奴婢去給您拿衣服!」哧溜一下就竄了。
皇甫桀對解下自己外袍准備給他披上的劉旗忠做了個不用的手勢,陰森森地吩咐了一句:「給我搜!一定要把那刺客給我從王府里搜出來!」
「是!」轟然一聲回應,當夜寧王府的燈光亮到了第二天早上。
做下沖動之舉的張侍人躲在柴房里,一邊愁如何讓那人消氣,一邊苦思自己怎么會如此「狠心」。
「砰!」柴房門被踹開,數名侍衛一擁而進。
「張侍人?」
「咳咳!」張平站起身,拍拍身上看不見的灰塵道:「王爺落水受寒,我過來抱點柴禾給他燒熱水用。」
侍衛們面面相覷,什么時候張大侍人被貶到廚房燒火了?還有,張侍人,您說您來抱柴禾的,怎么就這樣兩手空空地走了?
眾侍衛心中有疑惑,卻也只能目送張大侍人大搖大擺地離去。
張平推開房門,非常鎮定地回身關門,然後非常鎮定地從兩道陰毒的目光中穿行而過。
寧王皇甫桀就坐在床邊上看他有條不紊、一絲不地用銅盆里剩下的冷水洗臉。那種庄嚴的氣氛,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正在做祭祀天地儀式的准備。
皇甫桀正准備開口,張平突然在此時回頭,用一種非常怨懟的眼光瞥了他一眼。這一點,頓時把皇甫桀准備出口的咒罵全部憋回了肚子里。
「你……」
張平也在床沿邊坐下。
皇甫桀突然感到有點緊張,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張平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塊他常用的帕子,展開、轉身,往身邊人頭上一蓋。
皇甫桀的心跳開始加快,臉頰不知怎的變得有點微燙,兩只手也不由自主握成了拳。
一只粗糙卻溫暖的手蓋住他放在膝蓋上的右手。
皇甫桀咽了口口水。
「咕咚。」
很小的聲音卻在寂靜的房間里放得無限大。
有氣息朝他靠近,墜在臉上的帕子被掀開。
皇甫桀微微低下頭,張平伸手去抬他的下巴……
皇甫桀抬手一擋,張平手腕一翻使出小擒拿,皇甫拆解。
一開始,兩人都還很有點高手的樣子,無聲地快速的你來我往。但不到一會兒,高手風范盡失,什么陰招都使了出來。到最後,干脆就跟街頭兩個無賴打架一樣,你撕我咬,在床上扭打成一團。
「你發什么神經,竟然大冷天地踹我下水?」
「誰讓你背著我亂搞!」
「操!我什么時候背著你了?我搞哪個女人你不知道!」
「當著我面更混蛋!老子已經忍氣吞聲了,你還敢嘲笑老子是個二愣子!」
「你忍氣吞聲?是哪個閹貨聽人要娶妻興高采烈的?」
「你罵誰閹貨!」
「罵的就是你!說你愣你還不承認?哪個白痴會把自己閹成太監?」
「老子要不變成太監,你小子早就死在宮里哪個旮旯里了!」
「死了更好,省得天天受你欺負!」
「我欺負你?!你手抓哪里呢!」
「你沒欺負我?你沒欺負我,會在這天氣把我踢池塘里?」
「老子吃醋!哎喲!你咬哪兒──!」
「……放屁!你要是會吃醋,驢子都會改吃肉!捅死你這閹驢!」
「哎──痛啊!這跟驢子什么關系……王八蛋!丑八怪!死魔頭!我要早知你小子會這么一混蛋,當初就該半夜把你給填井里!把手指拿出去!」
「你舍得嗎?」
「我怎么舍不得?我、我……」
「好,好,就知道你這死太監胃口越來越大,我這就給你換,換本王的大肉棒捅你。滿意了吧?」
「……同情心最該殺……」
「什么?寶貝,別一開始就夾,先讓我進去……」
「……」我今晚就不該回卧室。這小子心理扭曲的程度果然不輕,都什么時候了還有這個閑情逸致……奶奶的!
天近四更,寧王寢室剛剛偃旗息鼓。
「咚咚咚。」
皇甫桀睜開眼,張平在他懷里翻了個身,嘆口氣,扶著腰起床。皇甫桀伸手在他屁股上擰了一把,張平一巴掌把那只毛手打飛。
「王爺,開始了。」門外傳來謀士風雨山從沒有過的凝重聲音。
一盞茶後,張平打開大門,衣冠整齊的寧王從卧室中走出。
門外,風雨山打頭,劉旗忠、朱炳、錢若谷在後,院子里站滿了王府侍衛。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嚴肅。
「王爺,刺客已經抓到,言夫人受了傷但性命無礙。」朱炳上前一步稟告道。
「嗯。雨山,現在景況如何?」
風雨山回稟:「一切都在按計劃行事,陶將軍已經帶人守住所有城門。周湛江將軍也已在京城三十里外埋下三萬兵,隨時聽候調度。惠王現在宮中。」
「老五那兒呢?」
「惠王的人進去了,現在已經和舒王府的人對上。」
「跟緊他。」皇甫桀沒說明跟緊誰。
但風雨山顯然明白他在說誰,「是。」
「可有人察覺今晚異動?」
「目前沒有。諸位大臣剛參加完您的婚宴,每個人都喝了幾杯。惠王殿下大概想讓今晚的行動萬無一失,在今天寧王府所用喜酒中都下了相同的東西。而只要有人沾了今夜的酒水,不管你喝多少,都會睡到天明。」
點點頭,皇甫桀那張充滿魔性的臉龐露出一絲諷刺的微笑,「走吧,我們該去宮中勤王救駕了。」
第二十七章
當今勝帝在睡眠中一驚而醒。
他並非馬上皇帝,也完全沒有帶兵打仗的經驗,可他的警覺性卻不輸任何一名自沙場歸來的將軍。這可以說是他天生的,也可以說是他後天特意培養起來的,不管如何,這分警覺性救了他很多次。
勝帝攤開被子坐起,有所預感地望向不遠處的紗帳。
值守的小太監聽到動靜,在紗帳外小聲詢問了一聲:「皇上,可是起夜?」
小太監不解,侍衛們怎么可能不守在門外?但仍舊依言打開了大門。
「咕咚。」有什么倒下。
冷風從門外竄進,撩起了重重紗幕、復又落地。
「父皇,兒臣向您請安。」
地上倒著十幾具屍體,就在剛才這里才發生過一場生死搏斗。
勝帝留在身貼身保護的兩名暗衛死了,皇甫瑾也付出了莫大的代價,他花重金雇請來的殺手也全部交待在此。
皇甫瑾站在勝帝床頭,手捧擬好的聖旨,彎腰懇請他的父皇在上面蓋上玉璽大印。
勝帝沒有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向外面。遮擋視線的紗帳已經被人高高撩起掛到兩邊,大門洞開,外面黑壓壓一片。
「楊曉呢?」
「楊都尉已經被陶將軍看押。」皇甫瑾恭謹地回答。他不想走到這一步,可事態不由人。
「陶正剛?朕以為你已經和老四撕破臉,原來你們只是做給朕看的。」勝帝雖處弱勢,卻帝威依存。
「兒臣們也只是將計就計罷了。」
「將計就計?老四怎么跟你說的?難不成他告訴你是朕讓人抓了葉詹,好挑撥你和他的關系?」
皇甫瑾沒有回答。
「愚昧!你本是玲瓏剔透心的人,怎么會上這么個當?」勝帝嘲笑自己的兒子。
「因為兒臣也需要一個和他合作的借口。」皇甫瑾淡淡地回答。
勝帝嗤笑,「你這無疑與虎謀皮。」
「您可以認為兒臣這是在置之死地而後生。」
「朕好像沒有把你逼到這種程度吧?」
皇甫瑾搖搖頭,露出走進這座未央宮以來的第一個微笑,「兒臣只是不願把這個皇位讓給別人。而父皇似乎無意把這個皇位傳給兒臣,所以兒臣只有自己想辦法來取了。」
「你就不怕留下千古罵名?」
「所以需要父皇在這張聖旨上留下你的御印。就當兒臣辛苦多年來,父皇給兒臣的賞賜吧。」
勝帝沉默許久,「老四現在恐怕不會還活著,琉兒呢?」
「您說五弟嗎?父皇放心,您這么疼愛五弟,兒臣又怎能忍心不讓五弟去陪伴您?」
勝帝心臟猛地一揪,緩緩抬起臉,終於正視面前二子,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怎么會認為朕一定不會把皇位傳給你?」
「那自然是因為……帶進來!」皇甫瑾突然轉身對外喝道。
四名士兵壓著一名宮裝女子走進。
「皇上!」女子驚叫,撲上前一步,又立刻停住,隨即緊緊咬住嘴唇。這里發生了什么事已經不言而喻。
皇甫瑾對身後一使眼色,一名侍衛抽出寶劍架在宮裝女子的脖頸上。
「放肆!放開楊昭容。」勝帝怒聲喝斥。
皇甫瑾把擬好的聖旨往他面前又送了送。
「你以為朕蓋上玉璽你就能成為皇帝?荒唐!」
皇甫瑾一抬手,持劍的侍衛輕輕一拉,楊昭容雪白的玉頸上立時出現一條血痕。
「啊!」楊昭容發出驚叫。
「住手!」勝帝臉色霎時變得蒼白,身體也不由微微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