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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順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這時候就算柳順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是個逆來順受的人,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抱怨起那位不負責任的上司。

你說你生病休息就休息了,為什麽要離開皇宮呢?

你說你要離開皇宮那就好好跟皇上說一聲嘛。以他對你的寵愛,怎麽也會准你幾天假啊。為什麽要留下這麽一張紙條呢?唉!

想到拾張平屋子的小太監把這張紙條呈給他時的古怪表情,柳順不由頭疼。

好麽,就算原本全宮上下沒幾個人不知道你和皇上之間有奸情,可你也不能這麽堂而皇之、正大光明啊!

你留這麽一張紙條,還寫著丑八怪三字,你說你還讓不讓人活了?

您老了不起,敢明目張膽地留言罵那位丑。那您別跑啊!有種你給我留下來!

是誰跟我講做人奴仆要保持低調的?

好吧,我也承認你大多數時間都是低調的、不引人注意的。可你也不能就因為這,偶爾「高調」一下殺傷力就這麽強啊!

柳順第一次這麽後悔坐上太監副總管這個職位。之前他不僅得想法封住那小太監的嘴,讓他別到處亂說;現在他還得想辦法在今天內保住自己一條小命。

柳順這時還不知道,這絕對不會是他第一次後悔。沒法,張公公雖然干下了這碼不夠義氣的事,但柳順因為長期以來都把張平當作楷模來看,所以一時半會兒你讓他推倒心目中張平的高大形象還真有點難。

良久,書房里一片沈寂。

柳順頭低得酸疼難忍,等了半天不見上面有任何反應,不由偷偷抬起眼向上面飛快地瞄了一下。

平武帝正在閱讀一本奏折。

好像很正常?

柳順膽子大了一些,又飛快地向上掃了一眼。

這次他看到皇帝陛下正在拿朱筆批改那本奏折。

沒事?

真的一點事都沒有?

柳順懷疑,柳順松了口氣,柳順在松了口氣的同時發現自己竟然還有點小小的失望?

時間一點點過去。柳順不曉得自己該告罪出去做事的好,還是依舊站在這里等待吩咐。見上面那位一點開口的意思也沒有,想了想還是沒敢動。

也不知等了多久,途中小太監進來添了兩次茶水。因為一直站在那里未動,柳順背後的汗已經濕透里衣。

終於,上面那位好像總算注意到他的存在了。

平武帝端起茶盅潤了潤唇。面前的案幾上整整齊齊放了兩垛奏折,無論哪一垛都像是用尺量過一般放的是端端正正。而在這兩垛奏折的正當中則放了一張紙。

「有他出宮的記錄嗎?」

柳順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上面是在問他話,趕緊回答道:「啟稟皇上,張公公並無留下出宮記錄。」

「誰最後看見的他、什麽時候?」

「稟皇上,早上給張公公煎葯、負責侍候張公公的於正里在卯時末(今7點)給張公公送的葯,看他把葯喝了、了葯碗才離開。」柳順咽口唾沫,「這之後就沒人看見張公公了。」

「他屋里還少了什麽?」

「沒有。什麽都沒少。」

「朕那邊呢?」

「這……」柳順抹汗,心想誰敢去您那兒確認那人的東西?天知道您那宮殿里放的哪些是張公公的、哪些又是您的。

平武帝身體往後靠到椅背上,閉上眼睛像是在閉目養神。

柳順等了等,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皇上,您看要不要派人去找?」

平武帝半晌沒吭聲。

柳順也不敢再開口,低頭躬腰默默等待指示。

「不用去找。」平武帝終於開了金口,隨即坐直身體吩咐他的副總管道:「這有兩垛折子。左邊這一垛你挨著順序給朕把人叫來。」

柳順一驚,頓時可憐起這些等會兒要被叫過來的大人們。

「至於右邊這一垛,」平武帝隨手拿起最上面兩本扔給柳順道:「你讓人逐個告訴他們,朕要好好查他們。讓他們自認有罪的,就到刑部那兒去報備;自認無罪的,就把這折子給他看。」

柳順身上的冷汗「唰」的又冒出一層。

這是什麽意思?這事為什麽讓他辦?

這種事他以前從來沒有辦過啊。張公公你在哪兒?怎麽偏偏這個時候……!

「是,奴婢這就去辦。」

柳順也不敢說自己不會辦,撿起地上兩本奏折揣入懷中,隨即恭恭敬敬地上前抱起左邊那垛奏折。這個命令簡單,他只要按順序抄下名字,然後讓下面人一個個挨個去傳喚這些大人就是。問題是他懷里這兩本,他要怎麽辦才能讓皇帝陛下滿意呢?

「柳順。」

平武帝抬起頭來,臉上的神色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但柳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那位臉上從眉心劃至兩耳下的人字形胎記變得越發鮮,看起來就像要滴出血來一樣。忽然,柳順打了個莫名的冷顫。

「奴婢在。」柳順的聲音越發謙卑。

平武帝卻用堪稱和藹的聲音對他道:「這事給朕好好辦,辦好了朕有賞。辦不好,你就去給朕把張平張公公找回來。明白了嗎?」

「是,奴婢明白了。奴婢一定會把此事辦好。」柳順一頭冷汗抱著一堆奏折低頭倒退走出上書房。

高大的平武帝再次往後靠到椅背上,望著空盪盪的房間,微笑。

「啊嚏!」

張平揉揉鼻子,摸了半天沒從身上摸出一塊手帕,只好隨便用袖子擦了擦。

瞅瞅天還沒黑、摸摸肚子也不是很餓,那就繼續睡吧。

翻個身,裹緊被子,拽拽枕頭,張公公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嗯……好久沒有這樣一個人睡了,他要好好睡個好覺。

天黑了,與上書房相隔一道宮殿的議事房內或站或坐了六七位大臣。

這些人中有的坐在那兒發呆,臉色蒼白也不知在想些什麽;有的站在一處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的則背著手在房中走來走去。

「咿呀。」議事房的房門被推開。

房中眾人一起向門外看去。

負責農務的大臣司農卿陳老垂著雙肩舉步欲跨門檻。

「陳大人,小心腳下。」領路的小太監善意提醒。

陳老一腳踩在門檻上跨進屋內──幸虧提醒及時,雖說踩著門檻也難看,但總比被絆倒的好。

「多謝。」陳老苦笑一聲。

小太監抬起頭,眾人一起看向他。下面輪到誰了?

「皇上有請大理寺卿吳大人。」

正欲迎上前來和司農卿說話的吳大人一聽輪到自己,對陳老苦笑了一下,隨即整理衣冠跟在小太監身後而去.

大理寺卿與傳喚的小太監一離開,屋中數人頓時一起圍上前來。

「陳老,皇上跟您說什麽了?」

「是啊,陛下今天這一出到底是為何?」

陳老找了一張椅子扶著扶手緩緩坐下,搖搖頭嘆息道:「老夫也不知。」

不要提陳老,大概今天被叫來的大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只知道今天上奏折的人幾乎有一半都來了。

隨即一位位大人被傳喚。被傳喚的人,有的面帶笑容出來,有的從上書房出來時甚至可以稱得上興高采烈。而這些帶笑的大臣大多數都回去了。問他們什麽事這麽高興,他們也只是搖搖頭、神秘兮兮地道:佛曰不可說也。

但並不是所有人進去後出來時都能面帶笑容的,如今留在上書房的幾位大臣,除了還有一位沒有被傳喚以外,其他人都是傳喚過後自動留下來打聽消息的。這些人的心理都差不多,眾人愁總好過一個人愁吧

「要變天了。」

刑部尚書劉曉的一句話,讓眾人一起陷入沈默。

是呀,天應該也總算要變了。

有人心慌,也有人感到心安。

平武帝是個怎樣的人、怎樣的帝皇,了解的人並不多。但這樣一位曾經歷過無數血腥的人登上皇位後竟顯得異常平和。這不得不說是一件大大出乎眾人意料的事情。

先帝逝去、新皇登基,朝堂上留下的基本上都是原來的老臣,新帝並沒有做多少變動,看起來也不像是有動他們的意思。

可是這只是看起來像而已。他們可不記得他們在這位皇帝還是皇子時對他有過什麽幫助,甚至有些人還嘲笑過他。

這位帝皇的胸襟真的寬大到這種程度麽?還是他在等待?在觀察?

觀察他們是否願意為他賣命、是否適合這個位置?還是在等待最佳的、把他們一網打盡的機會?

抱著這種想法,一年來,三分之一的朝臣顯得很拼命,這三分之一中也不乏有想要一展抱負的人。

還有三分之一則選擇了中庸之道,不激進、也不推諉,大多數時間都花來揣摩上面那位的聖意。

最後剩下的三分之一,一開始時還知道裝裝樣子,時間長了,就覺得無論哪個帝皇都一樣,漸漸的也就開始玩起陽奉陰違的把戲,暗底下原來是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

「今天韋大人和風大人都沒有來?」陳老打破沈寂確認道。?

劉曉搖搖頭。

「你們猜那兩位會不會知道些什麽?」

劉曉抬起頭,「陳老的意思是?」

陳老沈思片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得去韋府和風府走一趟。」

就在眾位大臣心煩意亂的此時,張大總管張公公抱著被子張著嘴,正睡得又熟又沈,美得鼻孔就差沒冒兩個泡泡。

「!當。」門外有什麽被風吹落。

「嗯……」張公公勾起一只腳,撓撓小腿肚,夾緊被子翻個身,繼續夢他稱霸武林的美夢。

深夜。

平武帝孤零零地坐在龍床上,靜靜地看著燭台上的燭火。

「啪。」

很小的聲音,但在寂靜無聲的廣大宮殿里,這一聲竟顯得那麽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