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希望,而她最愛的人又正是數年來飛船上盤旋的幽靈,任何一個人遇到這樣的情況,都會徹底崩潰,而後痛哭失聲。
林斯同樣望著她。
「我以為是凌靜。」他聲音顫抖。
「你還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葉瑟琳道。
她接著說:「我計算了很多種可能,但沒有想到你知道這些後,還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遠航者應該活著,」林斯垂下眼,「我沒有您想象中那么善良。」
葉瑟琳看著昔日最喜愛的學生,輕輕道:「你確實是個醫生。」
一個冷靜的、合格的醫生,即使躺在手術台上的是仇人,也不會把手術刀落在他的肚子里。
林斯沒有說話。
葉瑟琳轉身離去:「我該走了,謝謝你照料我的凌一。」
「我的。」
葉瑟琳輕輕笑:「你的。」
她的身影飄散在實驗室中。
林斯朝著那個方向怔怔伸出手,一縷光穿過他的手指,仿佛此處還是學生時代溫暖的舊圖書館。在那里,他遇到葉瑟琳,如同飄零的船只遇到港灣,洄游的孤鯨得到地磁的牽引,從此再也無法離開那雙溫柔的蔚藍眼睛。
蘇汀的哭聲把他拉回現實。
葉瑟琳身上,是他們這些學生一生最真誠的敬慕,而當教堂倒塌,信仰分崩離析,又要如何面對?
「都過去了。」他對蘇汀道。
「可我們怎么辦呢?」蘇汀茫然地望著天花板,「繼續為遠航者工作嗎?」
所有人,科學家,軍人,他們滿含熱血為之奮斗的遠航者的偉大事業,到頭來竟然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叛逃。
沒有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命運女神翻轉著手中的黑白魔方,讓所有善與惡都糾纏不清。
林斯看著舷窗外的遠方。
使人眩暈的五維世界在動盪後重新恢復一片漆黑,遠方蟲洞與反物質相互沖撞,轉瞬之間徹底坍縮、消失,他們在死亡的邊緣撿回了一條命。
蘭伯特先生嘆了口氣,手動操控著飛船,向遠航者發出接駁請求,然後平穩飛近。
凌一在接駁口看著林斯,臉上猶有淚痕。
林斯也看著他。
明明只分別了幾個小時,卻像一輩子那么久。
不,比一輩子還要久,像生和死的距離那樣久。
凌一不敢動,他怕自己的傷口撐不住。
於是就這樣看著林斯向自己走來。
這短短幾步之間,萬籟俱寂,量子潮汐往復漲落,時間與空間此起彼伏,漆黑的亞空間里星辰閃爍。
誠然,支離破碎的命運就像一條冷漠的科學定律,毫無仁慈與憐憫可言,但即使是最嚴謹的定律都有意外狀況發生,在現實世界里,它往往被稱為奇跡。
凌一在此刻想,等他再長大一些,到了可以追憶往事的年紀,若是有人問起他做過的最了不起的事情是什么,那一定是現在正在發生的這件事。
不是阻止露西亞,也不是為了遠航者而戰斗,而是抓住了反物質遇到蟲洞後億萬分之一的那個可能,與林斯在現實世界重逢。
他緊緊抱住林斯,呼吸聲都帶著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