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都沒喝的熱水,伸腿就下地。
他穿著肥大的病號服,純白的,醫院里的暖氣給的半死不活,他蓋著被子尚且不能保暖,出了被窩肯定是很冷的。
周瀾看著他。賀駟常年在他身邊,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他這一打眼,就知道賀駟是瘦了,像個骨頭架子似的撐起單薄的衣服,褲管和衣袖都空盪盪的。
賀駟下床,搖搖晃晃的,李國勝不忍,上趕著扶了他一把,見賀駟低著頭,跟做錯事了似的,也不看周瀾,扶著床沿,走到一邊,雙手抬起一只醫院的白色凳子。
他腳步拖沓,輕輕的一把凳子讓他直喘粗氣,他蹭到周瀾身邊,鞠躬似的彎下腰,將凳子盡量穩當的放好;「團長,你坐。」
說罷他後退了一步,與對方保持了距離。
周瀾緩步走到凳子前,不客氣的坐下了。坐在身邊,他聽見賀駟喘氣是有聲音的,像鄉下燒火用的風箱,還是多年的破風箱,進氣出氣都成了力氣活。
「廢物,踹你幾腳,喘成這樣給誰看?」周瀾也不看他,而是把頭扭向窗外,窗外漆黑一片。
「是」賀駟答話,雙手垂著,因為弓著腰,看起來格外的畢恭畢敬。
「我不是特意來看你的,我是閑的沒事做,你不用裝出孝子賢孫的樣子給我看,你可是膽子大的很。」周瀾說。
賀駟頓了一順,然後平靜的答道:「我知道」
「你知道?」周瀾這才扭過頭望著他,「你也知道你膽子肥,所以往我這湊,不怕死是吧?」
賀駟低頭,並不看他:「我知道團長不是特意來看我。」
周瀾一晚上都心平氣和的,到處百無聊賴,讓他打發不掉時間,結果到這沒幾分鍾就碰了軟釘子。他霍地站起身,逼視著賀駟,靠近了對方:「抬起頭和我說話。」
賀駟喘著,卻不肯抬頭。
李國勝聞到了尷尬氣息和一絲□□氣味,感覺要壞菜,正想著怎么打圓場,結果門又從外邊被推開了,一名護士探身進來:「怎么不關燈?誒,這么多人,現在不是探視時間,你們怎么進來的?」
李國勝趕緊迎上去:「唉,沒事沒事,我們保安團的,來看看病人。」
那護士可能是新來的,又年輕,被洋醫生訓練的得十分教條,她說:「那也不行啊,深更半夜的。」她走進來看清屋里情勢,更不得了了「誒,你們怎么回事,患者肺炎這么嚴重,穿這么少想凍死啊?還不穿鞋,光著腳丫子這是要嚴重的啊。」
周瀾低頭,果然賀駟一雙白的發青的腳丫子站在冰冷僵硬的磚石地上,旁邊是自己的厚底馬靴。
護士還要上來指揮,李國勝趕緊上來,把護士往門外轟:「小丫頭片子吵什么,院長給我出來,我和他說。」
李國勝把人高馬大的把護士擠到走廊去了,隨手又關上了病房的門,他只是膽子小,並不是心眼少,團長和賀班長之間的矛盾不小,但是誰也沒明說,那想必就不方便對外人說的。
屋里再度陷入沉默。
周瀾的目光從腳上移開,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不過語氣卻不再那么生硬了:「抬起頭來和我說話。」
賀駟聞言,緩緩抬起頭,他個子比周瀾高,微微低頭時正好與周瀾對視。
起初他的目光有些躲閃,等真的和周瀾對視上了,卻逐漸的穩定下來,像一只帶著恐懼的小獸,隨時要躲閃來自主人的鞭撻,又忍不住帶著依戀的溫柔。
其實周瀾並不想提之前的事情,提起來怕是忍不住要將面前的賀駟打個半死,賀駟已經是半死,再打就要過量。
再打只能全死,他罪可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