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峰背著他看煙花的時候,也是甫一走進露台,就被凍得一個激靈,那時他的腳不能走路,還光著腳丫子,躲進杜雲峰的大衣里。
光著腳丫子。
他轉身看賀駟的腳。
賀駟光著腳,走路悄無聲息,這時已經站在他身後,他穿著單薄的病人服,因為總是喘氣不痛快,領口的兩顆扣子沒系,此刻被寒風無遮無擋的直接吹進胸口,將單衣鼓了起來。
他像一只迎風的鳥兒,須羽皆張,而一張臉因為病態,不正常的紅潤。
「不冷?」周瀾問。
賀駟笑笑:「但是我還是很高興你來。」他執著著之前的對話。
「沒教訓夠你是嗎?」周瀾平靜的問。
「不敢,」賀駟垂下目光,轉瞬又抬頭望著他,「團長,新年好。」
這幾句話說的驢唇不對馬嘴,但又沒什么毛病。
周瀾打量著對方,有心挑出點錯處,進而拾對方。
也不知道賀駟是否洞悉到了他的意圖,反正周瀾沒有探測到他原來那股急不可耐咄咄逼人的勁兒。
「養好了病打算去哪?」周瀾放棄了和他較勁兒,轉而坐回凳子,好整以暇的問道,就像在嘮家常,「你這樣的,我沒法留你在團里。」
賀駟正在關窗戶,半個身子探在冷風里,外面的煙花炮竹聲淅瀝下去,周瀾的話更加響亮的敲進他的耳膜。他手上頓住了,回頭望向周瀾。
「我不虧你,把你從山里帶出來,你鞍前馬後跟我這么久,」周瀾徑自說著,「總會給你一筆安家。」
賀駟隔著窗戶看著零星的煙火,心思飛快的轉動,他是個聰明的小伙子,吃一塹長一智,既然原來能悄無聲息的跟在他身邊,之後也沒什么不能。
「團長」賀駟並不看他,他的眼神緊張而焦灼,但是聲音穩穩的,「我錯了,我改,還不成嗎?」
光憑一句道歉也許是不夠打動周瀾的,賀駟想,他是那樣一個嘴硬心也硬的人,讓他相信一個人無惡意,真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
他的整顆心都是石頭的,賀駟想。
不等周瀾拒絕,賀駟繼續說道:「我沒親人,從小挨人欺負,被人罵野種,連自己親爹啥樣都不知道,一直沒個像樣的家。黑鷹山的兄弟,我跟得最久,到最後就只剩你了,你讓我往哪里走?」
他的話,說得是自己,卻說出了周瀾同病相憐。周瀾的過去知道的沒幾個人,賀駟也是這么多年處處留心,日思夜想的才明白了幾分。
「黑鷹山的兄弟?」周瀾看著他,忽然冷笑了一聲,「黑鷹山的兄弟都被我趕盡殺絕了,你不提倒好,你知道,我一向趕盡殺絕,斬草除根,不留後患的。」
「我知道,」賀駟毫不猶豫的回答,「他們先背叛了你,你是不得已。」
周瀾眉頭一動,沒說什么,單只是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