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河水泡得慘白,連血色都沒有,軍醫抬頭看賀駟,懷疑這人血都流光了。
「真牛啊……」軍醫說著,用鑷子在賀駟的腿里生生摘出半根生銹的釘子,敢情這道傷口是賀駟自己用力豁出來的,這得多大力氣,連鐵釘子都拉斷了。
杜雲峰看他,沒言語。
他想,這王八蛋都這樣了,也沒丟下周瀾。
軍醫從鐵飯盒你拿出一支玻璃針管,馬上要打開玻璃注射劑,賀駟忽然抬手制止了他。
「就剩兩支了,」賀駟說,「我打完他還有嗎?」
他看著昏迷的周瀾,又望向軍醫。
軍醫說:「都這個時候了,有就先打上吧,我跟你說,你這生銹的釘子更臟,真要犯病可不是鬧著玩的。」
賀駟搖頭,他整個人要虛脫了,搖頭都一陣陣發暈。
默不作聲的杜雲峰突然發話了:「到商丘至少還得三天,這葯都給周師長留著。」
軍醫扭頭:「旅座,連你也不打了?」
杜雲峰看了一眼賀駟,面無表情的說:「不打。」
草草醫治了傷口,人員都休息了,天一亮還得趕路,這片地方仍然是日軍的占領區,實在危險。
熄滅了火堆,杜雲峰在暗中坐著,他緊緊摟著周瀾,他看不見賀駟,也不想看,只是抬手往賀駟的方向扔了一塊軍用毯。
什么都沒多想,能有片刻的養蓄銳時間不能浪,一合眼,天就亮了。
杜雲峰在晨光中輕手輕腳的放下周瀾,他無聲的看著閉目的賀駟,沒有一絲活人顏色。
他走過去,探出手,搭在賀駟的脖子上。
賀駟輕輕的睜開眼。
「哦,還活著呢。」杜雲峰說,說完垂手出了山洞撒尿去了。
賀駟動了動嘴,沒說出話來,他發燒了。
因為怕日本人大道設卡,他們的隊伍已經禁不起戰斗,所以他們只能繞山而行,走那些荒無人跡的地方。
只剩下幾匹馬能駝人,杜雲峰還是給了賀駟一匹,那么黑的人,現在臉白的像個死人。
他恨賀駟,但是他要光明正大的殺他,犯不上苛刻他。
山深林密,成團的蚊蟲撲著人來,哄都哄不走,嗡嗡嗡的旋轉轟炸,殘存的杜旅隊伍悶頭走著,時不時的拍拍打打。
這么惡劣的條件,日本人是不可能蹲守的,那還不得讓蚊子吸干了?
傷員蓋著毯子,因為要么昏迷,要么手腳受傷。
周瀾醒著的時候不大講話,只是時不時的看賀駟,遇見杜雲峰的目光他也不躲。
杜雲峰看他,他也看杜雲峰,然而都不開口講話。
大生大死之後,愛恨情仇都是小玩意兒,仿佛隔著上輩子。
恍如隔世。
血與火稀釋了他倆的仇恨,生死與共的相助也不是因為曾經的愛情。
不是那么恨了,當然,也沒那么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