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暄遲疑了一下,問道:「祖母,恨祖父?」
「嗯?」高氏愣了愣,「我么?」她半眯著眼,去看天,良久才道,「大約是恨的罷。可若真要恨,我需要去恨的人太多了。恨當時的太後?是她許的婚。恨我的爹娘,恨誰呢……恨別人太累了。我累了一輩子,不想再累了……」
周暄心里酸澀,她有心勸勸高氏,卻不知從何說起,半晌才道:「祖母,我們會對您好的……」
她想,高氏是沒有錯的,而且高氏還是父親的養母。
高氏對周恕視如己出。周恕也對高氏尊敬異常,不亞於對忠勇侯。
輕輕摸了摸孫女的頭發,高氏只幽幽嘆了口氣。
這些事情在她心里埋了太久太久,她和丈夫冷戰了大半輩子,他先於她離開人世,或者說她熬死了他。
這場爭斗,可以說是她贏了,可她卻不見得有多開心。
她也是古稀老人了,她也沒幾年好活了。所謂的勝利果實,她享受不了多久。
不過,那些埋在心里的話,說出來倒是暢快了不少。
「我去念會兒經。」高氏說著扶著周暄的手站了起來,慢悠悠地往房間里走。然而剛行兩步,她又停住了,輕聲道,「或許他說的是對的……」
「啊?什么?」周暄下意識問道。
高氏卻不再回答了,而是慢慢地向遠處去了。
她當然不會告訴周暄,此刻她想的是,其實真依了丈夫也不錯,讓他和顧惜月葬在一處。
但很快,她又否掉了這個念頭,她是同意,可是別人未必會答允啊。
罷了罷了。
對於祖輩的恩怨糾葛,周暄雖然知曉了不少,可除了心中異樣,對她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周家祖籍京城,周恕等人丁憂,也不必離京。所以對周暄而言,生活的變化不算很大。
時間一點點溜走,轉眼又到了三月。這期間,高氏的身體不大好,有時會喚了周暄過府說話。
不過,更多時候,是高氏讓周暄幫忙謄寫經文,或是干脆讓她給高氏念經。
高氏說,周暄的聲音聽著舒服。
高氏對周暄若有若無的看重,教周一柱心里不大自在。但是,近來,她因為祖父的去世而憂傷,又因為宋愈的遠去而難過,倒沒有心情搜尋周暄的麻煩。
而且她的母親姜氏再度有孕。這一回,姜氏的反應很大,常常止不住嘔吐,整個人瘦了一圈,瞧著格外憔悴。
侯府的事情,現如今多由她們姐妹商量著操持,實在是無法解決的事情,才會請教母親或是祖母。
姜氏懷著周杲時,周一柱還小,雖然親見,卻沒能體味母親的辛苦。此番,看著母親有孕後所受的罪,她或多或少,也有觸動。
她之前因為宋愈的事情,跟母親生了嫌隙。那時她不理解,甚至怨恨母親,覺得母親不通人情,千方百計不擇手段,想要毀了女兒的幸福……
那時她真是恨極了母親。有時惱得狠了,也曾恨恨地想,她沒有母親就好了……
如今親眼看到了母親的辛苦,她心里難生出了愧疚之情。縱然她還是固執地認為母親當初的做法是錯的,但是不可否認,她對母親的恨意消散了不少。
她是母親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沒有母親,就沒有她。也許母親是做錯了,但她可以試著去原諒母親,原諒那個給了她血脈支撐的女人。
祖父去世了,她和姐姐不到十四歲,婚事都沒有真正定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