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測他喬裝易服是為了躲避追兵。換過外套,刺客抓住朱利亞諾的手臂,拖他從另一處窗口跳出。兩人在曲折的巷道中兜兜轉轉,當朱利亞諾快因為失血過多而暈倒時,他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位於某座石樓和窩棚夾縫中的小房間。

地方不大,只有一張床、一組櫃子、一把椅子和一張用兩個酒桶與一條木板組成的桌子。房間只供一人生活起居,擠進兩個人,登時擁擠不堪。

刺客掩上門,沖著床揚了揚下巴。朱利亞諾明白他的意思是「躺下」。他呻吟一聲,「咚」的倒在床上。刺客脫下從裁縫鋪里「順手牽羊」來的斗篷,丟在椅背上,轉向櫃子,飛踹一腳。「嘎吱」一聲,櫃門顫顫巍巍開了。他彎下腰,在櫃中摸索片刻,取出一只臟兮兮的酒瓶。他拔開瓶塞,自己先灌了一口,然後將酒瓶遞給朱利亞諾。紅發年輕人猶豫地望著他。剛才命令刺客殺死敵人的狠戾勁兒仿佛盡數煙消雲散,現在躺在床上的只是個受了傷的、可憐兮兮的年輕人。

刺客強行將酒瓶塞進他懷里。朱利亞諾不知所措地望著他。刺客指指酒瓶,意思是讓他喝一口。劣質酒濃烈刺鼻的味道熏得朱利亞諾一陣頭暈。他用袖子擦了擦酒瓶臟污的瓶口(效甚微,似乎那些污漬不是沾上去的,而是融在玻璃中的),再度膽怯地看向刺客。

這應該不是毒葯吧。朱利亞諾心想,否則刺客已經中毒了。

在刺客堅定的目光中,他快速抿了一小口酒。酒灌進喉嚨,刺激得他劇烈咳嗽起來。他漲紅了臉,捂住嘴唇,斷斷續續地問:「這里……咳咳……是什么地方?你是誰?」

刺客無言地從他手里奪過酒瓶,另一只手掀開他的襯衫。粘在傷口上的布料被猛然撕開,朱利亞諾疼得「嘶」了一聲。刺客審慎地觀察他的傷口,像老練的屠夫觀察一只死羊。朱利亞諾不禁往後一縮。刺客扯下他的襯衫,將其卷成一團,扔給紅發年輕人。「咬著。」他冷冷命令道。

「什么?」朱利亞諾一愣。

刺客按住朱利亞諾赤裸的胸膛,力道之大,竟讓年輕人無法動彈。他沒等朱利亞諾行動,便舉起酒瓶,將剩余的酒全數倒在傷口上。酒滲進皮肉,劇烈的疼痛頓時攫住朱利亞諾,像有千萬根針同時扎進他的傷口。他不禁放聲慘叫,完全不顧這叫聲會不會被人聽見,會不會引來追兵。刺客扔掉空酒瓶,泰然自若地從櫃子里刨出一卷綳帶。朱利亞諾抽泣著,無力而順從地躺在床上,配合刺客的動作,讓他為自己包扎傷口。

「不是什么致命傷。你會活下去的。」刺客纏綳帶的動作十分老練,駕輕就熟,「只要傷口不感染,你就能活下去。」

傷口疼得厲害,朱利亞諾因為疼痛和失血過多雙重原因,臉色比綳帶還白。他吸了吸鼻子,嘴唇顫抖,低聲問:「我可能會死?」

「也可能會活。」刺客說。他包扎好傷口,將屋里唯一一把椅子拖到床前,坐下。「那么,錢呢?」

「錢?」朱利亞諾驚訝地望著他。刺客戴著黃銅色面具,看不出表情,那雙灰色的眼睛冷冰冰的,像冬天大海上起伏的冰冷波濤。朱利亞諾猜不透他的心思。刺客像一抹捉摸不定的幽影,任誰都看不穿。

「你許諾付我錢,讓我殺死追殺你的人。我照辦了。現在該你付錢了。」

朱利亞諾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血色。「我會付錢的。」他不好意思地說,「但不是現在。我不能回家,我的家人……」他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不是一篇漆黑,而是血一樣的紅色,仿佛有烈火正貼著他的眼皮燃燒,灼痛他的眼球。

「他們死了,被謀殺了,宅邸被城衛隊占領,他們說我父親犯了叛國罪,我們全家都要上絞刑架,我拼死才逃出來……」

火光。慘叫。嘈雜的人聲。紛亂的腳步。金屬碰撞的脆響。弓弦震動的鳴音。武器穿透血肉的黏膩聲。

朱利亞諾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