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是渙散的,沒有焦距。

韓越急迫間只扯了他大半上衣,襯衣從半邊肩膀垂落,反縛在兩個手腕上。裸_露出來的皮膚上青青紅紅,布滿了噬咬和齒痕,唾液殘留在上邊,在燈光下反射出微許淫_靡的水光。

韓越把他抱到卧室床上去,然後去浴室擰了個溫水毛巾出來,想要擦擦楚慈被冷汗浸透的臉。

但是他走回到床邊去的時候,楚慈已經睜開了眼睛,目光空白的盯著天花板。

韓越在路上開車的時候心情是很急躁的,剛才暢快淋漓的性讓他平靜了大半,甚至還有點能被稱為「溫情」的感覺。然而,此刻他一看到楚慈空茫的眼神,心里就有些說不出來的難受。

仿佛有一根鐵箍細細密密纏繞在心臟上,帶來微許窒息的冰涼。

韓越坐到床邊上,拿著毛巾的手剛抬起來,楚慈臉一偏,生生避了過去。

男人在這種時候一般都不會生氣的,韓越耐心的放下毛巾,問:「你要喝點水嗎?」

楚慈不答話。

「還是你想睡覺了?」

韓越是不想睡覺的,如果楚慈也不打算睡的話,他還能來好幾次,折騰到明天都沒問題。

房間里靜默了半晌,只聽見窗外傳來小區水池邊夜蟲聲聲清鳴。他等了很久,才聽楚慈輕輕的問:「韓越,你這樣逼我,不怕我一刀子殺了你然後再自殺嗎?」

韓越一愣,緊接著哼笑反問:「你殺得了我?」

楚慈一言不發的側過身,蜷起身體,裹在真絲被子里。他似乎極其怕冷一般,把自己緊緊蜷成了一個團狀。

韓越這樣看著他,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又有點柔軟。他關了燈,坐在床上從身後抱住楚慈,低聲道:「你稍微順著我一點,我會對你很好的。這輩子我誰都不要了,就要你一個。」

楚慈輕聲問:「你怎么不早點去死?」

「……我死了你就跟別人去了。」韓越調整了一下姿勢,把楚慈連人帶被子更緊的抱在懷里,「所以我不會死在你前邊的。」

2.

第二天早上韓越打電話去給楚慈請了假。

其實也不算請假,他只是打了個電話給科研所集團某高層領導,委婉的提了一下楚工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某經理給打了,現在身體不舒服躺在家里起不來。那領導立刻識趣的連聲道歉並表示誠摯的關心,還堅持要親自帶禮物來上門探望忍受了不公正待遇的國家高級知識分子。

韓越當然謝絕了這個建議楚慈起不來是因為被他翻來覆去操了一晚,至於昨天被蹭到的那一拳,早就沒感覺了。要是領導找上門來,說不定還能看到一幅美人春睡圖。

韓越剛從部隊回來,生活習慣極為正規,不管晚上折騰到多晚,第二天早上都准點起床喝茶看報紙做早餐。廚房里一色食材調料滿滿當當,全都是嶄新沒開封的,韓越煎了兩個一面焦的雞蛋,和培根面包厚厚的疊在一起,夾上濃厚鮮香的醬汁,又摘幾片菜葉弄了個沙拉。他動作相當利落,不過花了十幾分鍾就做完這一切,然後把廚房略略拾一下,端早餐去給楚慈。

他剛推開卧室的門,就發現楚慈已經起來了,正站在床頭櫃前吃葯。

桌面上沒有葯盒,只有那一板白色葯片,從外觀上看不出是什么葯。韓越從不知道楚慈是需要吃葯的,愣了一下問:「那是什么?」

「羅紅霉素。」

「你吃葯干什么?」

「有點發燒。」

楚慈有點艱難的俯下身,撿起昨天韓越隨手丟在地上的襯衣,誰知剛要穿到身上,就被韓越一把奪走扔開:「你還想上哪去?吃了早飯回去睡覺,我看誰敢讓你上班。」

楚慈扶著床頭櫃邊緣,維持這個姿勢頓了一會兒,才慢慢站起身。他沒法對韓越這樣的人解釋,從來都沒有人逼他去干那份化工分析的工作,堅持朝九晚五當個上班族那都是他自願的。他需要在韓越的強勢逼迫下保持最後的經濟獨立,保持他像個正常人那樣生活的權利,保持他最後的一點興趣跟愛好。如果沒有了這份工作,他的生活就徹底喪失了最後的一點輕松和期待。

韓越摸摸他的額頭,說:「確實有點燒。趕緊吃點東西,我給你叫個醫生。」

「不要叫醫生!」

韓越愣了愣,想起他從來都不願意看韓家認識的醫生,哪怕出了問題也都自己忍著,事後上醫院掛號。

「……我想睡了。」看到韓越臉上變色,楚慈怕他脾氣上來強行叫醫生,連忙說:「這兩天有點累,睡一覺發發汗就好了。下午要是燒沒退我再上醫院。」

韓越眼看著他躺回床上,背對著自己,包裹著被子,跟昨晚一模一樣略顯拒絕的姿勢。這潛藏的拒絕意味讓韓越有點想發火,想沖上去掀被子,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醫生叫過來,然後按著楚慈把病看了再說。但是種種暴力想法在腦海里過了一圈之後,韓越最終忍耐著把早餐端盤放下,低聲道:「我把吃的放在邊上,你醒了自己熱一熱。」

楚慈一言不發,看上去仿佛真的睡著了。

韓越大步走出房間,嘭的一聲重重關上門。

「這葯您從哪里弄來的?」任家遠坐在辦公桌後,手里捏著淡黃色的塑料葯板,神情非常古怪:「該不會是侯瑜裴志他們幾個搞的什么亂七八糟……」

某著名醫院外科醫生辦公室里,韓越大腿翹二腿坐在沙發里,毫不猶豫打斷了任大醫師下流的猜測:「你先找人去分析這葯到底是什么玩意兒,治什么的,這上邊連個廠家說明都沒有。」

任家遠只得拿著那板葯片,親自去找葯理化驗科室的人,還得特地囑咐他們化驗出結果以後悄悄來匯報,萬一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千萬別到處亂說。

韓越坐在任家遠的辦公室里喝茶,不多時正主兒一臉晦氣的回來了:「韓二少,人家一眼就看出來了,不是別的,就是普通的鹽酸帕羅西汀。」

韓越生下來幾乎沒吃過葯的人,這名字壓根沒聽說過:「主治什么的?發燒感冒?」

「跟發燒感冒一點邊都不沾!鹽酸帕羅西汀主治抑郁症、強迫症跟社交恐懼障礙,我們主要給有輕微抑郁症的病人開點這個,早上飯後吃一片。您從哪搞來這個葯的啊?」

「……」韓越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沉默了半晌,才說:「我相好的在吃這個,跟我說是羅紅霉素。」

任家遠的反應跟侯瑜當時一模一樣:「啊?您在北京有相好的?」看到韓越的表情,他趕緊咳了一聲:「不不不我沒那意思!我主要就是驚訝,哈哈,驚訝。」

韓越沒理他,把那葯片在手里一晃,問:「是不是吃這個就表示他有抑郁症?」

「……抑郁症也分輕重的,現代人嘛基本都有點焦慮啊抑郁啊什么的……」任家遠為難了一下,問:「您那相好的平時個性怎么樣?」

「挺好的啊。就是不大愛說話。」

「沉默寡言是抑郁症的普遍症狀啊!話說回來就憑你這脾氣,就算人家嚴重抑郁了你也發現不了吧喂!」任家遠手指在桌面上急速磕了幾下,顯然思考這個問題讓他很焦慮:「你們感情好嗎?我是說,韓二少爺您對床伴兒還上手就打抬腳就踹的嗎?沒玩霸王硬上弓那一套吧?」

韓越實實在在的哽了一下,臉色有點不好看:「我什么時候對他上手就打抬腳就踹了?我就說說而已,又沒真動手!」

「……」任家遠默然半晌,「你隨口一說就已經很嚇人了好不好。」

「老子也不是故意嚇他!我沒事嚇他干什么,好玩嗎?你不知道那小子他娘的就是個硬骨頭,老子什么手段都使過了,他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沒轍!」韓越擰起濃重的眉,看上去有股急躁的戾氣,「xx的,逼急了我把他扔家里關起來,什么時候軟和了什么時候放出來。我倒要看看他能硬氣到什么時候!」

「哎別別別!」任家遠一下子就明白了,敢情那位不知名的小情兒抑郁症就是這么得來的。好端端被韓二逼上手不算,還整天被這兵痞子折磨,不抑郁才怪!

「您以前也不是這樣啊,既然強扭的瓜不甜干脆放手得了,好好給人家一筆錢賠償下人家的神損失,下次再找個更漂亮的。」任家遠一拍掌:「對了,我聽說盛世會館新進一批水嫩的小孩兒?要不您經常去逛逛,說不定對現在這個的興趣慢慢就淡了呢。」

韓越臉色猛地一變,七分冷笑三份狠氣,盯著任家遠問:「有你這樣的嗎,就這么盼望著我們分手?」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極為暴虐,嚇得任家遠抽了口涼氣,心說完蛋,韓越這次竟然這么認真。韓越以前真不是個喜歡欺男霸女的人,這個圈子里總有些喜歡錢財名利的漂亮男女主動貼他,他要是看上眼了自然會包一段時間,不合心意了就果斷分手,物質上從不虧欠人家,每一次都稱得上好聚好散。只有這一次他竟然這么固執,這么強硬,連把人扔家里關起來的話都說了,難道真是遇見了天仙下凡不成?!

「要……要不您哪天把人帶過來,我預約個權威心理專家給他看看,稍微排解排解。」任家遠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韓越的神色,小聲勸道:「不是讓您分手,主要是您對床伴兒吧,都有點那個,……您要是真想長長久久的過下去,就得斂下脾氣。打一棒子還得給顆糖吃吃呢,不能把人逼到絕路上去了!」

韓越煩躁的哼了一聲:「我家老爺子不也一樣暴脾氣,我媽還不是跟他過了一輩子?」

任家遠嘴巴慢慢長大,成為一個圓圓的啊字形:「你想那小情兒跟你過一輩子?!」

韓越翻了個白眼,仿佛低聲罵了句娘,然後隨口敷衍:「那行,哪天我帶他過來看看,你給安排個好點的心理醫生,好好給我把那什么抑郁症給治了。」

任家遠沉浸在一輩子的巨大驚悚中,還呆呆的沒反應過來。韓越咳了一聲,起身大步走出了醫生辦公室。

「……喂!一定得來看啊!」任家遠沖到門口去吼了一嗓子,「抑郁症嚴重了有自殺傾向的啊!」

韓越頭也沒回,揮揮手表示自己聽見了。

「……他根本沒當一回事吧……」任家遠郁悶的喃喃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