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良慶也用力拍了拍韓越的背:「韓二你是個好樣的,打起神來!一會叫他們開車帶你去市郊倉庫現場。韓強的手是在泥地里發現的,已經白骨化了,周圍零散找到了極少量的人體組織,但是非常零散而且已經高度腐壞。凶手殺人後可能把屍體分成了極其零碎的小塊,並且采用了一些我們還不知道的方法把大部分屍體都毀掉了……」他說到這里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忍,「韓二,好好想想你家老大有沒有惹上什么仇人,你看分屍滅跡這種事一般人沒有潑天大仇干得出來嗎?再說你家老大手上那戒指價值好幾萬吧,凶手卻連動都沒動一下,明顯是只要命不謀財啊。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你先冷靜一下好好想想,爭取給我們找點線索出來……」

韓越臉色呆呆的聽著,眼前一陣一陣的發花。高良慶看他臉色不對勁,趕緊扶他坐下來,又倒了杯熱水強塞進他手里。韓越機械化的喝了好幾口水,才感覺耳朵里嗡嗡的聲音漸漸平息下來,眼前也能看清東西了,手腳也有些知覺了。

他一開口卻發現聲音極度沙啞,說出來的話幾乎難以聽清,「……我二十多天前……還接到他的短信,說他帶他那個情婦去九寨溝旅游……」

「現場找到他一些被血浸透了的衣物,但是沒有手機。凶手可能先殺了人,為了掩蓋作案時間才特地發短信給你,說不定那個凶手跟你們家兄弟都十分熟悉。你快看看那條短信是幾號發的?」

韓越雙手發抖的掏出手機,調出那條短信的時間,高良慶一看就說:「對上了,應該就是法醫鑒定出韓強遇害的時間。你知道嗎韓二,你家老大那個懷孕的情婦阿玲已經失蹤了!」

韓越奇怪自己聽到這個消息時心里竟然不感到震驚,也許是韓強的事情刺激太大了,就像麻木的軀體一樣,就算用針扎用火燒都感覺不到痛。

「目前我們在著重調查她,不排除她也被害的可能性。阿玲和手機是韓強這個案子的重要線索,現在我們已經在調查韓強出事之前的通信記錄了,一有消息馬上就通知你。」

高良慶正說著,那邊來了幾個警察跟裴叔匯報了幾句什么,裴叔走過來拍拍韓越,說:「去看看現場吧。你爸爸堅持要去,但是我怕他受刺激……」

韓越站起身,重重握了握高良慶的手:「拜托你了。」又對裴叔欠了欠身,說:「老爺子那邊我會去說的,謝謝您。」

裴叔嘆了口氣,又問:「你不看看你家老大的手嗎?」

韓越沉默了很長時間,最終轉身往門外走去,低聲道:「不看了。」

市郊倉庫周圍一帶已經被封起來了,老遠就看見一群武警在那圍著。韓強的手是在倉庫外幾百米遠的一片空地里發現的,地面上有新近翻動的痕跡,看上去就好像從地里挖出了什么大東西一樣。附近倉庫里被驗出了大量血跡,高良慶告訴韓越那就是案發現場。

「韓強是被人在倉庫里殺害的,過程可能持續了很長時間,可能有好幾個小時。分屍過程也是在倉庫里完成的,因為在那里檢測出了細小的人體組織,據推測韓強可能被分成了很小的很多塊。之後凶手把他裝進袋子里,帶到幾百米外的這片空地里,挖了一個一米多深的坑,把袋子埋上,表面做好掩飾工作。你看周圍這堆樹葉是不是很不自然?這是後來清理出來的掩飾物體。之後凶手回到倉庫區處理了血衣和凶器,處理得十分干凈,可能不是生手。」

高良慶頓了頓,看看韓越的臉色問:「你能堅持嗎?」

韓越蹲在那片空地上,雙手顫抖著點燃了一根煙,用力抽了一口,說:「你繼續,我聽著在。」

高良慶知道韓越是個戰場上下來眼不眨心不跳的主兒,也虧得他心理素質強悍,擱在別人身上早就崩潰了。他十分感嘆的拍拍韓越,又嘆了口氣說:「其實這件事當中有很大的疑點,你看見那邊的袋子碎片沒有?那不是後來我們從地里挖出來的,而是本來就已經露出了地表,里邊的碎塊不翼而飛,被發現的衣物也破破爛爛,上邊有被利齒撕咬過的痕跡。」

韓越愣了一下:「難道是什么野獸把袋子從地里掏出來,然後……」

「不可能,沒有什么野獸能從一米多深已經被埋好的坑里刨出東西,再說附近也沒有野獸出沒的痕跡啊。你看這坑邊上的土印,比較新鮮的是警察後來挖的,這些比較陳舊的痕跡我們假設是凶手挖的,分為上下兩道,也就是說凶手在埋好袋子以後不久又把袋子從地里挖了出來……但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如果袋子一直被埋得很好的話,這件事情沒這么容易被發現啊。而且他把袋子挖出來以後,碎塊又是怎么處理的?難道他就把袋子晾在這里然後自己走了,野獸過來把碎塊吃了,衣服咬破了?說不通啊。」

韓越勉強嗯了一聲,又低下頭去抽煙。

「還有一件事很重要,」高良慶說,「雖然已經高度**了,但是法醫的意見是那只手被切割得十分……怎么說呢,整齊吧。你聽說過庖丁解牛的故事嗎?」

韓越點點頭。

「我們推測凶手有一把十分鋒利而且順手的刀,他在切割的時候有效避開了人體骨骼難以肢解的部分,在手臂關節處留下了圓弧形的切口。刀刃沒有擦過軟骨,沒有觸及難以切割的長骨,整個動作應該十分流暢完整,所以他將韓強分屍的整個過程應該沒有耗很多時間。我們可以推測,凶手是一個非常善於用刀的人。」

韓越瞳孔突然一縮,說話時喉嚨發緊:「侯宏昌和趙廷……」

高良慶點點頭:「我也這么懷疑,如果這三起案子能聯系在一起的話,應該給我們提供更多的線索。」

這個時候一個警察匆匆跑來:「高副院長!通信記錄調出來了!」

韓越猛的站起身大步迎上前去,高良慶也趕緊幾步跟上。

國家機關調動起來,一個人的祖宗八代都能查得清清楚楚。韓強的被害已經觸及到了一些當權人士的敏感神經,在這骨節眼上幾乎所有的調查工作都被一路開綠燈,甚至不用高良慶開口,就有人專門把相關線索送上門。

韓強的手機信息被查得清清楚楚,最後一條短信是發給韓越的,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電話打出去了。在被害前幾天打出去或接進來的電話中,其中一個號碼頻繁出現,甚至在韓強被害的那天早上還打了一個電話到韓強的手機上,通話時間顯示為五十三秒。

高良慶勾了幾個可疑號碼出來,下令:「查!」

結果很快出來,在韓強被害的前幾天,他那些電話都打給了情婦阿玲、自己家、一些狐朋狗友、還有幾個單位里的上司。所有的號碼都被一一查清,唯獨只剩那個被害那天早上接進來的號碼無法查到,那是一張不記名的手機卡。

調查方向很快對准了這個匿名號,但是很快他們發現這張卡已經被銷毀了,所有懷疑都查無頭緒。

高良慶怒了:「查手機!告訴裴叔盡管放手去查,出了事我兜著!跟上邊打聲招呼開始查信號塔,只要那張卡在哪個手機里用過,哪怕只打過那一個電話,老子也一樣能查出來!」

韓越啞著嗓子說:「多謝你了,我們家老大的事情一直麻煩你,當年撞人也是多虧了你賣我家老頭老太太面子……」

「說什么呢,咱們是兄弟嘛,有什么好見外的。」高良慶也點了根煙,面色凝重的搖頭:「如果侯宏昌、趙廷和韓強的事情都是同一個凶手干的,那么這事情已經鬧大了,好幾個被牽扯到的家族都不會放過去的。這凶手找不到也就罷了,要是找到的話估計他全家都會被滅掉泄憤……」

韓越扯了扯嘴角,只覺得臉上肌肉十分僵硬,「是啊,我家老太太不就放話說要凶手全家陪葬嗎?我倒是不在乎人家全家,不過我肯定要把那凶手一刀刀凌遲了才他娘的才算數!」

查手機的過程比查號碼稍長,但是很快也得出了結果。非常的不妙,信號完全無法搜索,凶手已經毀掉了手機,這個線索又斷了。

高良慶太陽穴一突一突的跳:「操了,這他娘的是誰干的,太專業了!這要不是專業殺手就一定是犯罪天才,再要不絕對是美國犯罪劇看多了照葫蘆畫瓢呢!」

韓越問:「還有辦法嗎?追查那張手機卡的營銷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查到誰買了那張卡,擁有了那個號碼……」

高良慶一拍手說:「對啊!」然後急急忙忙去吩咐手下查那個號碼的手機卡的營銷商。

這個調查起來比較時間,天色又已經晚了。韓越這一天神打擊太大,也需要回去安慰爹媽,高良慶就一個勁的趕他走:「回去吧回去吧,有什么線索我會立刻通知你的。韓叔叔韓阿姨還需要你這個當兒子的好好安慰他們,你可千萬不能倒下。」

韓越在幾個警察的陪伴下離開現場,等出了那片空地,才覺得心里難受得慌,鼻腔里仿佛灌滿了泥土的腥味,憋得他一陣陣頭昏眼花。

韓老司令和司令夫人已經被護送回家了,大嫂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昏了過去,現在被一大圈醫生護士圍著躺在卧室里。家里一片愁雲慘霧,司令夫人坐在韓強小時候住過的房間里無聲的哭,韓老司令陪著她,不時也狠狠擦去眼眶里渾濁的老淚。

韓越走進房間,默默地站在他們身邊。司令夫人看見他,淚眼朦朧的問:「凶手找出來了嗎?」

韓越搖了搖頭。

「為什么還找不出來?為什么還找不出凶手?」司令夫人說著又哭起來,一個勁的拍打床鋪:「快點把我兒子還給我!把我兒子還給我!」

韓老司令趕緊拉住她,哽咽的低聲勸慰著。

韓越陪著站了一會兒,感覺房間里憋悶得透不過氣,就慢慢的走出庭院。他也不知道該上哪兒去,只是不想呆在家里,肚子餓得難受,卻又一點東西都不想吃。他渾渾噩噩的開著車出去,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開到了楚慈那家醫院的門口。

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進去。

楚慈晚上的時候正看了一會兒書,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醫院貴賓餐廳的滑雞粥。韓越站在病房外看他,一時間眼里只剩下他清雋削瘦的側影,腦海中一片空白,連那濃厚的悲傷都完全麻木了,感覺不出痛來。

楚慈把書翻過一頁,抬頭的時候突然看見韓越站在門外,愣了一下,對他招招手。

韓越有剎那間沒反應過來,呆了好幾秒,才慢慢的推開門走進去。

楚慈目光淡淡的上下打量著他,半晌才問:「你臉色很不好看,發生什么事了?」

韓越也不知道為什么,他明明憋了一天都沒有哭,司令夫人嚎啕大哭的時候他沒有流淚,韓老司令恍惚間老了十歲的時候他也沒有流淚,在現場的時候他一直十分冷靜的協助調查,回到家在韓強生前的房間里陪著父母的時候他也非常的鎮定。他明明一直都撐得很好,卻在楚慈平平淡淡問他一句「發生什么事了」的時候,突然眼淚猛的一下流了下來。

楚慈從沒見過韓越哭,一下子仿佛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