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開始起,韓越幾乎每隔幾天就要來楚慈樓下轉一次,從深夜一直坐到黎明,看到楚慈上班那短短幾秒鍾的露面之後,他才一個人慢慢的開車離開。

就仿佛吸毒的人,只靠著那點醉人的虛幻來維持整個生命的動力,為了瞬間的滿足和快樂,寧願將整個靈魂都沉淪到永恆的黑暗里。

開春時某個春寒料峭的深夜,韓越在楚慈樓下整整等了一晚,到第二天早晨他滿心殷切的期望卻落了空。八點多楚慈沒有下樓來,一直等到九點也沒有。他卧室的窗簾已經拉開了,說明他已經起了床,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卻不下樓來開車上班。

韓越越等越焦急,就像吸毒上癮的人付出了全部,卻沒有得到那一丁點毒品一樣。

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楚慈生病了嗎?請假了嗎?他後悔自己為什么前兩天的時候沒有來,這種異常是只有今天才發生的嗎?如果天天來的話是不是就能早點發現不對勁了?

韓越在樓下急得團團轉,想沖上樓去敲門又不敢輕舉妄動。躊躇半晌之後他突然靈光一現,匆匆摸出手機來打了個電話給化工科研所:「喂,劉總?是我,韓越!」

劉總忙不迭的答應:「哎,韓二少!您……」

「沒事,我就想問你為什么楚工今天沒去上班?發生什么事了,他請病假了嗎?」

「哦,沒有沒有!」劉總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為難,遲疑了一下才說:「其實他前段時間就遞了辭職信,前兩天開始就已經不上班了,據說要回老家去找工作……」

韓越一下子呆住了,甚至連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都毫無察覺。

自從楚慈走後,他以為自己已經痛得麻木掉了,基本上用針扎用火燒都沒什么感覺了。誰知道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原來還會痛,還會恐慌,還會感覺到無可挽回的,深深的絕望。

37

最後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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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慈這兩天其實有點煩。他本來辭呈都已經交上去了,手續基本上都辦完了,只要呆在家里等消息就可以了。誰知道那天劉總一個電話打過來,抹著汗陪著笑的跟他表示,說辭職手續出了點問題,當初搞錯了一些脫密期限,目前他還暫時不能完全脫崗。當然不想上班是沒問題的,他盡管可以呆在家好好休息,等上邊發下批示以後再說。

楚慈倒是不急著離開北京,他只是不想工作,不想接觸外邊的世界。自從不上班以來他天天呆在家里,打打游戲,看看碟片,以往手不釋卷的專業書籍竟然一個字都沒再看。

他的生活變得十分簡單,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隨便弄點吃的,然後就打開電腦電視,把家里弄得熱熱鬧鬧,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電腦前。有時候他可以維持這個姿勢一整天都不動,什么游戲都玩,什么碟片都看。餓了就隨便下點速凍水餃,困了有時就在床上合衣睡一覺。

他那些裁剪合身做工良的襯衣都不再穿了,隨手扔在了衣櫃里。為了在家舒服,他網購了幾件棉質t-恤,居家羊毛衫和寬松長褲,整天松松散散懶洋洋的。

他對未來沒有一點打算,完全有了今天不想明天。有一天他心血來潮定了張回貴州的機票,但是劉總那個電話打過來不久,機票公司也打來電話抱歉的說手續出了些問題,他的機票暫時還沒定上。楚慈一貫脾氣比較溫和,不是個能跟人當面吵架嗆聲的主兒,機票公司工作人員一個勁的給他賠罪,他也只能悻悻然的掛了電話。

從那天開始起,如果不算下樓去超市買食物拿短短十幾分鍾路程的話,他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沒過出門了。餓了也不燒火做飯,家里到處都是各種零食;頭發長了也懶得自己動手剪,發梢都覆蓋了耳朵尖,垂落的劉海都遮住了眼睛。

這樣的生活持續到不知道第多少天的時候,某天下午楚慈打開門,猛的撞見韓越站在他家門口。

韓越這次不是偷窺,是主動上門來找他的,手上還維持著那個剛要敲門的姿勢。

楚慈套著一件白色棉質t-恤,淺灰色居家長褲,手里拎著垃圾袋,呆呆的盯著韓越,頗愣了幾秒鍾。對他來說自從出院以來他就沒見過這個男人了,感覺上韓越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仿佛多了點威重沉肅的氣質,跟韓老司令的感覺有點像了。

他以前雖然也挺威風,但是總有點褪不去的跋扈和浮躁,說不上來為什么現在這種感覺都沒了。楚慈想回憶一下韓越以前的模樣,卻怎么都回憶不清晰,就像隔著霧氣一般朦朦朧朧。可能他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沒仔細觀察過韓越的模樣吧。

他每次看到這個男人,總是緊跟著壓抑、暴力、仇恨和痛苦,久而久之就產生了自我回避的本能,漸漸的也記不清他具體是個怎樣的眉目五官了。

「你有什么事嗎?」楚慈把沉甸甸的垃圾袋換到另一只手上,然後問。

韓越從沒看過楚慈這么閑適懶散又居家的樣子,一時之間愣了一下,目光在他t恤寬大的領口里黏了幾秒鍾都沒拔_出來,來之前准備好的一套套說辭剎那間全忘光了:「……哦,我就來看看,看你過得怎么樣……」

楚慈順手就要關上門:「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等等!」韓越一把抵住門,同時半個身體擠進了空隙中,楚慈被他逼得往後退了半步,聲音不由自主的高起來:「韓越!你到底想干什么!」

韓越力氣畢竟比較大,抵著門框把門推開了大半,一手又去接楚慈手上的垃圾袋,陪笑道:「我這不是想幫你倒垃圾嗎,你看雖然咱們倆分手了,但是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分手也可以當朋友嘛!咱倆畢竟好過兩年是不是,一下子就連面都不能見了話都不能說了,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點?……別別別,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就是聽說你最近辭職了有點擔心你是不是身體狀況不好,過來看一眼而已……我真的沒其他意思。」

他一手去奪垃圾袋,楚慈又躲閃著不想給,結果兩人一爭一拉,那個袋子一下子破了,嘩啦一聲各種零食包裝、水餃袋子掉了滿地。

這個位置比較恰巧,垃圾一半落在門里的地板上,一半落到了門框外。楚慈條件反射的手一松,韓越趁機推開門牢牢的抵住:「沒事沒事!別慌,我來拾!」

楚慈皺起眉,一言不發的去廚房拿來掃帚和簸箕,哐當一聲往地上一丟。

韓越連忙殷勤的彎下腰去打掃,把掉在地上的垃圾都掃到簸箕里,還一邊討好的抬頭去看楚慈。楚慈不想被他看,又關不上門,只能轉身大步回到書房去,砰地一聲甩上門。

他這樣其實給了韓越更大的自由這人於是十分消停的弄好垃圾袋子,拎到樓下去扔了,又轉回楚慈家來,在每個房間都參觀了一遍,還敲敲書房門問:「你怎么整天都在吃零食?沒有好好吃飯嗎?」

書房里靜默半晌,然後突然打開了dvd的最大音量。

韓越無聲的笑了一下,雖然那個笑容看起來有些悲傷。

他轉回到廚房里,不一會兒就洗洗切切弄出來兩個炒菜,把冰箱里不知道剩了多久的飯倒了,用凍蝦和幾把青菜下了一鍋米粉。雖然缺少了上好的食材,但是兩個炒菜也挺熱騰新鮮,韓越把碗筷碟子放到端盤里,用力敲了敲書房的門,說:「楚慈!出來吃飯!」

這時候雖然是飯點,但是楚慈每天都睡覺睡到自然醒,吃飯非常不定時,這時候一點也不覺得餓,所以呆在書房里裝沒聽見。

韓越再次用力拍了兩下門,高聲道:「你再不出來我就踢門了!你知道我這人很混蛋,我干得出來的!……」

呼啦一聲楚慈猛的拉開門,冷冷的盯著韓越。

「……我開玩笑的,」韓越聲音低下來,飯菜的熱氣之後他的臉有點朦朧不清,看上去竟然十分緩和甚至於溫柔,「……我已經不會那么渾了。」

楚慈緊緊的抿著唇,半晌才問:「你來就是為了給我做一頓飯?那現在你做完了,可以走了。」

韓越把端盤慢慢的放到書房門口的小櫃子上,低著頭不說話,讓人看了心里很難受。

楚慈煩躁不安的轉了兩圈,停下來指著他說:「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

韓越默然不語。

「你已經說過以後不來找我了!」

韓越還是默默站著。

「你能不能不要沒事就這么來一出,這樣搞得我真的很害怕!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你以前把我堵在家門口,還用手銬銬我!就算分手了我們也當不了朋友的,你這一輩子都別出現在我眼前就是對我最大的安慰了,我保證能多吃兩口飯還能多活兩年的!」

「……」韓越張了張口,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喉嚨里干干的,有點發澀又有點發漲,就像是堵住了什么酸澀的硬塊一樣。

過了好半天,他才喃喃的道:「我就是給你做飯做習慣了,現在整天一人住酒店里,吃喝都是現成的,老久沒給你弄吃的了,感覺很不習慣,就跟那兒不對勁似的全身都難受……」

楚慈沖口想說什么,又硬生生的剎住了。

「……既、既然你不喜歡,我這就走了。」韓越轉身走兩步,又回過頭來,勉強露出個安撫的笑容來:「那什么,你也別多想,你就當是我又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