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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裝好,遙寄帝都。

明湛先前還不知道范林希為何方神聖,拜趙青怡所賜,早已入土的范老先生重新進入帝王的視線。

著人一查,哦,原來是炮灰。

此人學問好,且受仁宗皇帝信任,不然也不能被聘為戾太子之師。但是,怎么說呢,這樣的人硬是沒把戾太子教好,結果戾太子倒台。范林希於春闈案中被牽連,病死獄中,家小發配為奴。

范林希的老家原就是甘肅,仁宗皇帝發配他的家小去西北為奴,其實真是好意。就是如今,也不知道這家人怎么個著落了。

只是如今的規矩,若是林永裳為范林希的孫子,他是絕對沒有資格參加考試進而做官的。這要是查出來就是欺君,何況林永裳做御史時拉了不少仇恨,一時間朝中要林永裳下台的呼聲此起彼伏,無數人為此目的暗暗使勁兒。

明湛先是叫來沈拙言私下問幾句,「見過你外公沒?」

沈拙言搖頭,「陛下,臣自幼與母親舅舅一相依為命,家里也沒其他人了。」沈拙言是真的不大知道,但是他也不是傻瓜,這么些年感覺也能感覺出來了。自個兒家與別人家不同,長輩全無,別說外公,就是自個兒親爹,沈拙言也完全沒有印象。

明湛換個問題,「那你父親呢?」

「聽母親說,早就害病死了。」沈拙言並無隱瞞,一雙眼睛,鹿一般純凈,看著就不像扯謊的。

明湛問,「那林永裳身上有沒有什么烙印?你知不道?」

沈拙言不是個特會說謊的人,尤其是他家里出了這么檔子事兒,皇上這樣板著臉直言相問,沈拙言的心的跳起來,張張嘴一時說不出來,咽口唾沫,方大聲道,「絕對沒有!」

「看你一臉心虛的,沒有?」明湛心里嘖嘖稀奇,林永裳那樣的狐狸,怎么養出沈拙言這樣有些迷糊,謊都會不撒的人。

沈拙言見明湛這樣說,立時上舉三根手指,發了個重誓,「臣若有半分不實之處,就天打雷霹,不得好死。」

這年頭兒的人發誓可不像現代人,發誓當玩兒的,明湛見沈拙言賭咒發誓的事兒都干出來了,擺擺手道,「行啦行啦,說這個干什么。朕是信得過你們甥舅二人的,林永裳做官做事做人都不錯。不過有人這樣說,朕找你來問問而已。你不必憂慮。」

他都快憂慮死了。沈拙言聽明湛這樣說,只得愁眉苦臉的應了。

明湛對於林永裳的案件並沒有表示出太過重視的樣子,雖然朝中已有人建議立案偵察,明湛道,「林永裳自辯的折子還沒到,你們著什么急?」

剛自淮揚回朝的右都御史蔣文安道,「陛下,事關林大人的名譽,朝廷豈可草率為之,就是沈舉人,身為林大人唯一的外甥,例行問話,也未為不可。」

這個提議倒也中肯,朝中並沒有什么人反對,就是林永裳的恩師李平舟也是隱隱贊同的,明湛道,「朕已經問過沈拙言了。」

皇上既已問過沈拙言,且未說林永裳出身有異,結果可知。蔣文安立時贊道,「如此,可證明林大人一半之清白了。」

卻有人持不同意見,給事中宋珠玉道,「淮揚之地乃南洋之門戶之所在,林大人節度三萬淮揚兵,臣以為,寧可錯疑,不可錯過,還是將林大人叫回帝都問詢比較妥當。」

御史方慎行立時駁道,「宋大人此話不妥,林大人乃淮揚一品總督,朝之棟梁。什么叫寧可錯疑,不可錯過。今日不過是有人編排林大人的身世,就要將一品總督召回。淮揚事務萬千,鹽課改制正是關鍵,無一日可離得林大人。今日有人污蔑林大人的身世,就將林大人召回。天下八位總督,莫非日後也此例?但有參劾,就急召大員回帝都?若都是這樣,外任大員每日皆忙著答辯官司,其它事倒不必做了。」

方慎行原是五品給事中,因為給皇上推薦道人煉丹,為半朝人所唾棄,若不是明湛照拂,早被諸臣人道毀滅了。如今明湛將他放到御史台去,方慎行是憋足了勁兒的想翻身賺個好聲名。他出面支持林永裳,不為別的,第一,看皇上這意思,小沈舉人還好好兒的辦著皇家報刊,方慎行認為皇上並對林大人動怒的;第二,林永裳就是從御史台出去的,在御史台有些根基;第三,林永裳還有個首相李平舟做老師呢。

方慎行算計的到,他認為自己此時出來,能給皇上、李平舟、朝中林永裳的朋友們留下個好印象。哪知方慎行的聲名實在不佳,宋珠玉一見是他,頓時怒眉豎目,斥道,「汝等奸小人,還敢在朝中大放厥詞!」

方慎行氣的喲,他這會兒正在攢好人緣兒呢,聽到又人有罵他是「奸小人」,氣也不打一處兒來,不過方慎行還有些小城府,他也不惱,淡淡的只管說正事道,「林大人國之重臣,還請陛下\體恤朝臣之尊嚴,不要誤中奸人之計策,離間了陛下與朝臣之間的感情。」話到此處,方慎行肅容道,「臣亦是朝中之臣,臣之所言所行,不為林大人,為的是朝中所有臣子。今日林大人外任如此,他日再有外放者,該效何法?」

「陛下三思,萬不可輕信讒言。」這會兒才把宋珠玉的話罵回去。

宋珠玉惱道,「方慎行,你說誰進讒言?」

方慎行冷眼道,「自然是小人進讒言。」

宋珠玉給方慎行氣個半死,索性直接找皇上評理了,上稟明湛道,「陛下,臣一心為公,卻被方慎行如此折辱,臣不恥與此等刁狂之人為伍!」

「好了,你們都是一片忠心,朕知道的。」明湛對著兩個小嘍安撫道,「上牙還有磕著下牙的時候呢,何況你們呢。各有各的理,林永裳明強干,國之重臣,淮揚之事,多倚重於他,何況如今林永裳的自辯折子尚未到帝都,你們也不必急著就吵吵。人家自個兒爹是誰,林永裳比你們清楚,你們這是要做什么?」

「朕跟你們說,成日間彈劾外地大員的折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么著,若個個兒就要把人召回帝都斷案,國家朝廷之事誰來處理?」明湛道,「你們既是為國著想,就再多想一步。如今你們站在金殿之上,他日,你們就興許會外放為官,一方主政。若事情落到你們自己身上,要如何?朕若是因為一封奏章便將你們大老遠的隔三差五的召回來,你們心里會不會罵娘?」

歐陽恪出列道,「陛下,趙青怡的折子里除了對林大人身份的懷疑,還搜集到了若干的證物證人。雖然臣也深信林大人的品質,不過畢竟與林大人出身有關。真金不怕火煉,是否於刑部先暫時開審此案,待到林大人自辯折子一到,清白與否,自然知道。」

歐陽恪一部尚書親自說了話,這個時候方慎行的等級明顯不夠了,徐叄出列道,「如今林大人自辯折子未到,便經刑部,豈不就是定案了嗎?林大人國之重臣,大大不妥。臣以為,暫且交與大理寺,不必開審,只命大理寺將趙青怡送來的證人證物的安置好就是了。待林大人的折子到了,再行公議既可。」

李平舟也得為自己的學生說話,「臣附議。」

王安亦道,「臣附議,林大人一品總督,位高權重,遭人彈劾再正常不過。若不待林大人自辯,便開審此案,朝中大員尊嚴何在?」

明湛依允。

沈拙言回了家,他都要愁死了。

別人不知道舅舅身上有什么印跡,他可是知道的。

要說這甥舅二人,平生最大的秘密也就在此了。沈拙言的歷練膽量,完全不能跟林永裳比,林永裳就是死到臨頭糊弄人,那都是一套一套的。沈拙言就顯的生嫩多了,本來就沒說謊的本事,他還敢當面兒欺君,發下重誓。沈拙言覺著,自己這一輩子沒什么希望了。

正唏噓感嘆的為舅舅擔心著,吳婉命人送了一筐螃蟹來,沈拙言想了想,沒,讓家人給吳婉退了回去。

沒半個時辰,吳婉親自來了。

自家都要破產滅門了,哪個還敢追求姑娘呢,沈拙言垂頭喪腦的沒個神,「吳大人如今也忙,男未婚女未嫁的,咱們還是避嫌的好。」什么結果都不知道呢,沈拙言也不想連累吳婉。

吳婉看了沈拙言一會兒,淡淡道,「林大人還沒怎么樣呢,看你這德行,真沒個出息。」

沈拙言有些惱,瞪吳婉一眼,嘟囔道,「我是沒出息,你趕緊回吧,沒事兒別來我家。」

吳婉氣的,真想賞沈拙言倆耳光,問他,「你有什么打算沒有?」

「若是我沒有誤春闈,這會兒也能幫上舅舅。」沈拙言有幾分懊惱。

「就算中了春闈,也不過是個七品翰林,芝麻粒兒大小的官兒,連站朝的資格都沒有,你也沒那個本事幫林大人。」吳婉刺沈拙言一句,見沈拙言面色實在不佳,問他道,「這個時候,倒是有個法子,不知你願不願意一試?」

沈拙言一聽,忙起身給吳婉賠禮,「先前多有唐突姑娘,還請姑娘賜教於我。」沈拙言對於吳婉的本事,可是相當佩服的。

「你可以聯姻。」吳婉淡定道,「你還沒有成親,這個時候,你選一個得皇上太後看重的人聯姻。天下人就會想,這是不是上面的意思。只要給人以這種感覺,林大人便有可施為轉寰之處。」

沈拙言寫文章時靈光,這會兒倒笨了,一時沒明白吳婉的意思,「我,我哪兒認識這種人哪?再說,這樣人家兒的姑娘,人家也瞧不上我。我,我對你……」瞅一眼吳婉,意思不言而喻。

吳婉心里真是既笑且嘆,她再也沒見過沈拙言這樣呆頭笨腦的人了。吳婉沉一沉心,臉上有著火辣,語氣依舊控制的淡淡道,「不才,只得毛遂自薦了。」

「啊?」沈拙言眨眨眼,若沒明白吳婉所言何意。

吳婉望向沈拙言,嘆道,「以往我一直覺得配不上你,你有大好前程,娶我這樣的女人,怕你日後後悔。今天你家有難,我願意與你聯姻。若皇上看不中我,也不會用我一個女人做事。沈公子,這一次,算我對你家有恩。你要記得我的恩德,他日若有負於我,我是絕不會放過你的。」

吳婉說著威脅的話,沈拙言卻覺得比任何仙樂妙音都要動聽,感動的淚都流了下來。抬袖子抹一把淚,沈拙言又抽了一鼻子,大著膽子握住吳婉的手,哽咽道,「我家這個樣子,我不想拖累你。還是等等吧。」

「也只有這個時候,我才配得上你。」吳婉鎮定的說,舀帕子給沈拙言擦擦眼淚,問他,「你的戶籍本子呢。」

吳婉行動之效率,第二日就辦妥了法律程序。

林永裳為官清廉自持,也沒留多少銀子給沈拙言。沈拙言自個兒也沒家底兒,這娶媳婦總得備聘禮,沈拙言只得去請教自己的好朋友,魏子堯。

魏子堯給沈拙言嚇一跳,捶沈拙言一拳,笑贊,「你可真有本事啊!能娶到吳大人,你哪兒來的這樣的本事啊!」

沈拙言雖然挺擔心林永裳,不過,他早被吳婉給搞定了,能娶到自己心愛的女人,沈拙言也挺歡喜,笑笑,「子堯,你是成過親的,這個聘禮到底怎么預備啊。」

魏子堯自然也不懂,但是魏家人多,魏子堯借了兩個知禮的嬤嬤給沈拙言,還問他,「你銀子夠不夠啊?」

「還成。」

魏子堯想著沈拙言平日里窮不拉唧的,從屋里取了幾張銀票給他,沈拙言死活不肯,魏子堯道,「當你預支俸祿吧。吳大人那樣有錢,你也不好太寒磣的。」

沈拙言道,「我家什么樣,人盡皆知的。吳大人不會嫌棄我的。」

「女人跟男人怎么一樣呢,再說,你也要正經的擺幾桌水酒。」魏子堯把銀子塞給他,道,「去信跟你舅舅說一聲,你這邊兒也要有個長輩出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