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醒來的息棧沖出了屋子。
沒有開門,直接用自己的頭撞破了門沖出。
破舊的一扇木門哪里禁得住這求死的一撞,立時崩碎。斷裂的木條刺破了脖頸,幾乎劃爛了一邊兒的細嫩臉頰,滿臉都是血!
息棧撲倒在雨地里,放聲大哭!
一聲一聲凄厲的哀嚎,如垂死的一只小鳳,哀鳴著墮入深淵,掙扎,殞落,永世不能再見到天邊那一縷璀璨朝霞。
雨滴滂沱,傾盆渲泄。
淚如雨下,雨如淚流。
自縊……
死的時候很疼么,難受么……
殿下這樣纖細文弱,溫潤雅致之人,最終竟要遭受亡命天涯之苦,悲慘自戕之痛……
亭兒願意為殿下再受十遍百遍的裂喉穿心,凌遲烹煮,腰斬分屍,若是能換回殿下的性命!
哭到嘔血昏倒,被雨水澆醒。
再次昏倒。
再次醒來時躺在炕上,濕透的衣物已除,裹在皮襖和棉被之中。
油燈搖曳,人影恍惚。
一個身軀高大的影子,替他套上了棉褲,裹上了棉被。
下巴被捏住,強行灌進了一大口燒刀酒,濃烈的酒露嗆進了鼻子,頓時辣得咳了出來,涕淚橫流。
昏昏睡去的時候,隱約聽到耳邊那個沉沉的聲音,慢悠悠地念叨:「俺們這山里的規矩,躺了的伙計,黃楊棺木一領,大洋十塊,頂著那個午後的太陽天,埋在後山的崗子上,都埋在一處,做個伴兒。陰雨天的時候,一大片白幡兒在空中飄著,還能聽見鬼哭。老掌櫃也是埋在那地方……年節的時候上一壇子燒酒,二斤羊頭肉,老掌櫃的喜歡……」
那幾日,息棧傷心過度,不吃不喝,結果就是沒少挨罵。
「咋地啦,又不吃飯?俺告訴你,小劍客,你要是再不吃,老子就拿根管子戳到你喉嚨口里,給你全都倒進去,你信不信?」
鎮三關雙目獰視少年的眼睛,咄咄逼人,毫不客氣,臨了還惡狠狠地補充一句:「你再不吃,老子給你換成羊雜碎湯,把那雜碎湯給你灌嗓子眼兒里,難受死你,看你小子還敢不敢跟老子滋毛!」
「你說你,想尋死你怎么不去撞牆,不去撞山?你他娘的撞俺這扇門!這屋子本來就四面透風兒,你還把門給老子撞飛了!你住的是老子的屋子,睡的是老子的炕,你就差上房點火了!奶奶個熊的!」
男子一邊兒罵罵咧咧,一邊兒自己從外邊拾了幾大塊破木頭板子,湊合釘在了一起,架到了門框上,四面兒頓時「嗚嗚」地透風。
息棧躺在炕上,被罵得難受又委屈,掙扎著起來想下炕。
「等會兒,你干嘛去?」鎮三關怒喝。
「在下還是告辭了,不叨擾大人……」少年顫巍巍地回答。
鎮三關揪著他的衣領子又給按了回去:「你給俺老老實實地待著!俺救過你兩次了,你要是敢把自己這條小命兒給折騰沒了,白搭了老子那一壇子燒酒和兩只活雞,老子饒不了你!」
息棧兩眼無神,墨黑的眸子里盡是草木皆枯,玉石俱焚的決然。
鎮三關的手按在少年的衣領,掐著頸動脈,指腹觸到了那突突跳動的血脈。雙眼一眨不眨,濃烈的光芒穿透那一雙失神的眼眸。
「小劍客,這邊關大漠,民風剽悍的地方,世世代代都是打打殺殺,兵家、蠻夷、匪幫必爭之地。在咱這地方,要活下來,真的不容易;你要想躺倒不活了,很容易,有多少人搶著掙命呢!你就直接往屋外邊兒那口大鍋里一跳,把自己煮嘍,煮熟了馬上就有一幫人撲上來,等著舔血吃肉!」
手指緩緩松開,聲音漸露溫和,眸子里閃出淡淡的金色:「你這一身的本事,人也機靈,怎么這么想不開?別說是個兩千年以前已經躺了的人,就算是二十年前、兩年前躺了的,已經沒人再惦記他們,不過就是荒野大漠里的一堆白骨!路要朝前走,莫要回頭望,這話明白么?」
息棧感覺自己眼前的景物都一點、一點被這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