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的承諾?」
里昂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好像也不是那回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實在很難說清楚。
冰塊減輕了疼痛,這本來不該是他受的傷,他卻一點也不後悔。
里昂忽然想起狄恩說過的那些話,他說世上只有一種愛,就是為別人奮不顧身,可以為他殺人,也可以為他受傷。里昂還是覺得他太極端。就像艾倫在槍林彈雨中救了他並不是因為愛一樣,他為麥克擋住那些子彈也不是因為愛。不過子彈擊中他的背部,從防彈衣底下的脊背上傳來重錘一樣的劇痛時,他好像明白了那是什么。
那些復雜的感情都只是愛的一部分,是名為「愛」的鏡子中的一小塊碎片。它閃閃發亮,偶爾也會刺傷手指。在找到一面屬於自己的完美無缺的鏡子之前,他不得不依靠這些小小的碎片來映照出自己的模樣。他害怕觸碰到它們,又舍不得將它們拋棄。
「對不起。」里昂忽然說。
麥克就那樣看著他,問道:「你要不要先睡一覺,等醒了再說?」
「對不起,我為自己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向你道歉。」
麥克沒有問他是什么話和什么事,也沒有拒絕他的道歉,似乎里昂對他真有一些需要表達的歉意。他說:「我知道了,沒關系。」
里昂仍然低聲說:「對不起,我希望你生氣,希望你討厭我,只要不像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我就好。我現在完全明白為什么白獵鷹不再是獨行殺手,為什么沒有人可以獨自活下去。對不起,這個委托結束後我會像艾倫希望的那樣永遠不再出現。」
麥克嘆了口氣問:「你覺得傷害了我什么呢?」
里昂沒有回答,只是不停地向他說對不起,好像犯了不可饒恕的罪一樣。他一直表現得像個冷靜成熟的人,一個可以獨立完成委托的冷酷殺手,可在這個亮著溫暖床頭燈的房間里,他的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他孤獨得令人心酸,即使成了一個別人眼中也許很酷又很可怕的職業殺手,也並沒有得到什么與眾不同的快樂。
里昂把臉埋在枕頭里說:「我的背好痛。」
「把止疼葯吃了睡一覺吧。」
麥克替他把背上的冰水和冷汗擦干,蓋上被子,又倒了杯熱水,喂他吞下葯片。
就在他想把燈關上時,聽到里昂問:「我可以叫你麥克嗎?」
「當然可以。」他微笑著說。
「謝謝你,麥克。」
「不用客氣。」
燈關了,但天色已經很亮,麥克拉上窗簾,讓房間的光線更適合入睡。
露比坐在辦公桌前,看著窗外越來越亮。又是新的一天,每一件事都在過去的時間里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會客室的門開了,朱蒂是唯一一個可以不敲門進來的人,但也是走進這個房間次數最少的人。最近為了照顧小蘭德,她來得頻繁了一些。
這個有些過於寬敞的會客室總會讓人感到緊張,尤其是失去了那層隱形的保護,更顯得牆壁和玻璃的脆弱。朱蒂有時也會想起康斯坦絲模型店那猶如古堡迷宮一樣的地下室,那時他們完全是靠自己的力量在頑強地活著。到底哪一種生活更好,她覺得無從對比,因為各有各的好處,自然也就有各自的缺點。
朱蒂從小床上抱起醒來的孩子,看了一眼凝視著窗戶的露比。他在沉思的時候總是這樣靜止不動,像凝固的雕塑一樣,與寂靜的環境融為一體。她知道他不會做出草率的決定,大多數情況下,他都有近乎完美的計劃,有時看似冒險,其實穩操勝券。不過這個世界有個無情的規則,就是任何事都不能完美無缺,因此完美的計劃也很有可能出現意外。
朱蒂並不為自己和孩子擔心,他們注定要過不平凡的生活,經歷的所有一切也都是為了這樣的人生而做的准備。她低頭看了一眼小蘭德,孩子對著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