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過頭望向身邊的師弟,莫非在不經意間,自己也受到了他的影響。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說……說得好。」
聲音很虛弱,細得好似蚊子叫,卻偏偏鑽進她的耳朵。
她睜大眼睛,在人群後方瞧見自己朝夕相處的同門,左右手臂由兩個人架著,虛虛地維持著站姿,左胸前襟沾滿了血跡。
「啟明!?」任蘭立刻迎上前去。
安啟明聽見她的腳步聲,瞧見她的身影搖晃著接近,終於徹底失了力氣,慢慢松開兩個人的手,任由自己癱倒在地上。
「啟明,你沒事吧?」任蘭在他身邊蹲下。
「姑且還,還沒死……」他已氣若游絲,但嘴角仍然微微上揚,試圖露出一個微笑,「看來我的命……比較大……」
「別說這么不吉利的話。」任蘭立刻喝止他,目光在他胸前的傷處流連。她估量不出傷口有多深,只覺得心墜得更深了。
安啟明翻了翻眼皮:「要不我換個說法?像我這么聰明伶俐足智多謀的天才,怎么會隨隨便便就翹尾巴呢。」
「你……你什么都別說了……」眼中卻不爭氣地涌出兩行淚來。
「別哭啊……可真不像你,小時候……都是你把我打哭,從來沒見你掉過一滴眼淚……」
安啟明說著沒心沒肺的玩笑話,卻也緩緩抬起手,在她的眼底擦過,抹去臉頰上淚痕。
這時,他瞧見站在任蘭身後的青年,咳了幾聲,保持著手臂抬起的姿勢,用手指往遠方指。
「冬……冬青,你的師父……快……快去……」
第54章神台遺恨(五)
幽沼之中,黑暗仿佛無邊無際。不論正午的太陽還是黃昏的夕照,都與此地無緣。高聳的山崖隔開了光,也隔開了溫暖,只留下陰郁的寒氣,在生靈枯竭的大地上肆虐。
在這種地方,別說是人,就連誤入的老鼠也會選擇掉頭逃走。
盧正秋何嘗不想逃走,無奈身陷囹吾,無處可逃,境遇連一只老鼠都不如。
他靠在監牢的牆壁上,偏過頭望著外面的斜陽,依靠日光的顏色來估計時間的流逝。這是一項艱難的工作,他的視野被重山擋住,只剩下一條狹窄的縫隙。
隨著天色漸晚,縫隙越發細瘦,天與地仿佛被一雙手壓在一起,微弱的光線被夾在其中,擠破腦袋拼命地往外鑽,卻依舊變得愈發黯淡,難以逃脫熄滅的結局。
這孱弱的光線,好似盧正秋本人的縮影,他掙扎著撐起眼皮,將視線投向天邊,他的行為並無太大意義,但若不這么做,他的生命之光或許已經熄滅。
人的本性便是如此,越到了絕處,便越是貪婪,偏要徒勞掙扎一番。
他也不過是個俗人,難以擺脫俗世之欲,也難以除俗世之苦。
他身上的鎖鏈仿佛有千鈞重,壓得他渾身疼痛,骨頭就快要散架似的,他的喉嚨干澀,像是被凍上結實的冰晶,每次呼吸,冰棱都像尖刀似的切割他的皮肉。
後來,連疼痛也漸漸消失,他的身體仿佛不再屬於自己,心中只剩下深深的倦意,催促著他闔上雙眼,就此睡去。
他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這片幽沼對他而言太過致命,倘若真的睡去,在這寒冷的囚籠里睡上一夜,他不敢相信自己明日還能照常醒來。
半夢半醒間,他像是跌入深潭,不斷向下墜落,越來越黯淡的視野中,只有頭頂的粼粼波光閃爍,愈發遙遠黯淡,從無邊的黑暗深處涌起的倦意,像水流一樣漸漸侵占他的五感,掠食他的神志。
他依稀覺得,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見過這一番光景。只是此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