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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 聞笛 1294 字 2021-04-07

軍營當中雖然骯臟混亂,但至少有飯食,有住處,對於十二歲的我而言,已是理想的棲身所。我藏起自己的身份,編造了虛假的名字,躲在軍營里,等待風波平息。

白天我和其他人一樣伺馬干活,晚上我躺在彌漫著馬糞味的草垛中,想起那一天的情形,心頭被恐懼攥緊,整夜難以合眼。

我在一夜之間失去了親人,獨自落難,無依無靠,幾乎不想活下去。可是蘭姨和小素的臉輪番浮現在我的眼前,對我說,我的命是她們換來的,我沒有資格去送死。

都城的風波很快平息,我的叔父禹昌王代替太子,成為鎮北軍的統帥。

北伐仍要繼續。

出征的那天,皇叔帶人檢閱軍隊,跟在他馬後的副將和軍師都是陌生的臉孔。我躲在人群中,幾乎想要沖出去。皇祖父還活著,我仍是他的孫女,大禹國的平安郡主,只要我現身,一定能夠獲得庇佑,結束這場看不到盡頭的折磨。

但我旋即想起皇叔冷漠的神色,想起那個腳步如陰風的刺客。

那時,我已隱隱明白父親的死並不簡單,而活下去是唯一查明真相的希望。所以我只是往臉上抹了更多的泥灰,把嗓子咳啞,使自己的裝扮更加無懈可擊。

我跟隨著嶄新的大軍向北去了,等待我的將是戰場。

雖說是戰場,但我的工作只是飼馬,並不會直面敵人。我見過最多的是死人,肢體殘缺的,鮮血淋淋的,他們都是從戰場上歸來的,有的已經發硬發黑,有的還留著一口氣,在死亡前忍受幾個晝夜的折磨。他們痛苦地呻吟聲就好像秋末的蚊蠅,縈繞在我的耳畔揮之不去。

我看著他們,便想起蘭姨,想起小素,想起我的父母和兄長,不論生前多么體面,多么輝煌,他們的死狀都是一樣的丑陋卑微。

北荒長城像一道冰雪築造的牆壁,比起被我視作天塹的宮牆,還要高出無數倍。它矗立在天地的盡頭,像一道白色的刀刃,把北疆昏冥的天地割成兩半。

在北荒長城的對岸,天邊永遠有赤紅的火光閃耀,那是天火,我從未見過它真正的模樣。

有人說,它從山巔上滾落,將所經之處燒成一片灰燼。

還有人說,那是九星墜地,是天地將覆的先兆,蠻夷是為了躲避他們,才鑿開堅不可摧的長城,向禹國進犯。

無論如何,鎮北軍還是平定了大多數邊亂,除了葬在冰雪下的死者,活下來的人帶著捷報,漸漸撤回中原,迎接屬於自己的榮華富貴。

但仍有守軍被留下,我便是其中的一員,我在北疆逗留了三年,終日與馬糞味的草垛和冰冷的死人為伍。

守軍逗留得越久,越是迫切地想要建功立業,終於,我們的將軍為了追擊一支落荒的敵軍,率領我們跨過城門,一直追到北荒長城對面。

這個可怕的錯誤,終於葬送了我們的前途。

將軍低估了蠻夷的凶狠。隊伍剛一出城門,便遭遇蓄謀已久的伏擊。而身後的守軍為了自己的安全,下令把門封牢,絕不再開,我們被獨自留在蠻荒之地上等死。

那是我第一次直面蠻夷。

他們生來有著與我們不同的膚色和面目,粗鄙而凶悍,他們前仆後繼,像是被一股原始而野蠻的力量驅使著,揮舞手中的兵器,無畏無懼。

他們當中還有一些巫師,會驅使巫蠱邪術,迷惑敵人,就像妖弦做過的那般,但還要更加粗獷,更加神秘,他們使用的都是人骨削出的樂器,有笛,有弦,有鼓,那是一種奇異的儀式,好似在用生命來謳歌死亡。

沒有了北荒長城的靈防,這里遍地都是幽沼,他們的力量極其強盛。奇怪的是,他們的樂聲並不凶猛,反倒悲切哀傷,像是控訴,又像是啼哭,催人心肝,我只能聽清其中的只言片語,在唱著「往不反兮,遺恨無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