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漸緩,已能隱隱看到遠處的炊煙。
炊煙是從西嶺鎮冒出來的。
西嶺鎮在西嶺山腳下,是個很小的鎮子,人煙稀少,從遠處望去,像是散落在雪中的一把松果。
姒玉桐道:「江渝城還有一段距離,我們且在此處稍做歇腳,購置一些衣物和飯食吧。」
「嗯,」盧冬青點頭道,目光飄向走在最後的那匹馬,「我們還帶著俘虜,若是貿然往人群中去,難惹人注目。」
盧正秋提議道:「若是有一輛馬車就好了,可以將俘虜留在車里,不叫外人瞧見。」
姒玉桐道:「是個好主意,不如去鎮上的驛站看看。」
可惜的是,盧正秋的如意算盤很快落空了。
鎮口的確有一間驛站,可驛站里卻沒有馬車,只有幾匹骨瘦如柴的老馬,伏在槽櫪邊啃食枯黃的雜草。
狄冬青道:「阿桐,你留在這里稍作等候,我和師父先過去瞧瞧。」
驛站的屋頂被雪覆蓋,從屋里迎面走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若不是老頭嘴里叼著一根煙斗,正冒出紅色的火星,他看起來幾乎要與雪景融為一體。
他和驛站里的老馬一樣懶散,瞧見狄冬青遞來的銀子,連眼皮也不翻一翻,只是擺手道:「我這些馬早就拉不動車了,你們去別處問吧。」
狄冬青不死心,舉目往街道的方向眺去:「我看前面還有一家貨行,門口的招牌上似乎是寫著『百姓貨行』,師父,不如我們去那里問問。」
老頭聽了他的話,插嘴道:「我看了吧,你聽聽那院子里的聲音。」
「嗯?」狄冬青側耳傾聽,果真聽到院牆對面飄出此起彼伏的哭聲,他詫異道,「這是怎么回事?」
白發老頭抽了一口煙斗,道:「在哭喪呢。」
「哭喪?」
「那地方以前不是貨行,是個鏢局,由四個年輕人一起建立的,好巧不巧,他們四個剛好姓趙、錢、孫、李,是百家姓的前四個,所以就起名叫百姓鏢局。」
「原來如此,」盧正秋從旁點頭道,「倒不失為一個好名字。」
老頭卻嘆道:「名字好有什么用,後來……你們也知道官府早就不讓走鏢了,所以他們把牌匾都換了,現在叫百姓貨行。雖說如此,老百姓哪有錢運貨,還不是給官老爺干活,吃力不討好……」
他的語氣和他的性子一樣不緊不慢。狄冬青聽得有些著急,便追問道:「所以他們為什么要哭喪?有人辭世了么?」
老頭答道:「是啊,就是那趙錢孫李四個人里的趙,聽說是在前一趟路上出的事,百家姓失了牌頭,能不哭么。依我看他們也是走了霉運,偏偏要去那晦氣的五溪。」
「五溪?」狄冬青聽到這兩個字,心下一凜,那不正是遭到魔教襲擊的、天星和阿茗的故鄉么,他追問道,「敢問那位趙兄出了什么事?」
老頭道:「好像是去五溪運了一批錦緞,回來的路上就叫人打劫了,再詳細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你們還是自己去問問吧。」
「好。」狄冬青點過頭,便轉身要走。
「慢著慢著,」老頭在背後叫住他,皺紋密布的額頭擰成一團,面露遲疑,「你們可想好了,聽說那院子里的棺材根本沒有斂到屍身,死人冤魂不散,到了晚上還鬧鬼呢……」
狄冬青回過頭,道:「無妨,冤有頭債有主,就算是鬼也不會濫傷無辜的吧。」
老頭一愣,隨即笑道:「哈哈哈,你這年輕人可真有意思,那你去吧,我也不攔你了。」說罷聳了聳肩膀,抖了抖胳膊,慢悠悠地走回白雪覆頂的屋子里。
狄冬青被他笑得有些茫然,偏過頭問道:「師父,我說的不對么?」
盧正秋道:「你說的沒錯,只不過都是你自己的道理。鬼要是那么講道理,江湖上的故事怕是要減少七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