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的不走,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放你走。」
短暫的沉默幾乎將他撕裂,他像是溺水掙扎之人,剛剛吸進一口新鮮飽滿的空氣,便又墜回水底,他想自己大約還在夢里,不然,身後的人又怎會如此地擁抱他。
然而,一個細小的聲音鑽進他的耳朵:「我想留下……」
「師父,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盧正秋沒有再度開口,只是漸漸失了力氣,手臂垂落,身體向一側癱倒。
狄冬青迅速轉過身,伸出雙臂,將對方牢牢托住,攬進臂彎之中。
他終於感到壓在臂上的體重,真切而殷實,仿佛在提醒他,此處並非夢境,此景並非虛妄。
盧正秋的眼皮沉沉地耷著,因為流了太多血,眼角泛著不自然的青色,雙眼眯成細線,好似兩條狹長的傷口。
傷口之中蓄滿氤氳,有晶瑩的微光閃爍。狄冬青屏息凝神,終於看清那些氤氳的來處,是尚未干涸的眼淚。
眼淚為不舍而流,為悔恨而流。
他再次陷入慌亂,心緒跌宕猶如驚弓之鳥,他將懷中人攬得更近了些,身體後傾,手臂墊進對方兩腋之間,以撐住肩上的重量,嘴唇幾乎貼上對方的耳朵。
他貼在盧正秋的耳側喃喃低語:「師父,求你,再說一遍,我想聽。」
盧正秋微微一怔,像是對徒弟的任性言語感到陌生,可環在他背後的手臂進一步緊,仿佛在催促著他。
他終於闔上眼,任由高瘦的身軀陷進對方懷中,低聲道:「我想留在你身邊。」
狄冬青手臂一僵,隔了很久才開口道:「你既然說過,便決不能夠再反悔了。」
「嗯。」
隨著他的回答,攬在他背上的手臂輕微抽動,耳畔傳來哽咽的聲音,因為面具的阻礙而顯得分外低悶沉抑。
他不能忍受這沉抑,艱難地抬起手,將面具取下,而後掙動身體,從對方懷中短暫地撤開少許,以便凝視近在咫尺的臉龐。
狄冬青的臉上沾滿熱淚,棱角分明的面頰被水光抹得發糊,一雙烏黑的眸子抖動著,眼眶漲紅,睫毛輕顫,看上去竟是那么明亮,那么鮮活。
原來並非不舍和悔恨,才會使人流淚。
淚水也為狂喜而流,為幸福而流。
盧正秋的手落在對方的背上,輕輕撫慰:「傻孩子,你哭什么。」
狄冬青反而抽泣得更加厲害:「我……我……」
他的口中已說不出完整的話。
盧正秋輕輕發出一聲嘆息,代他說道:「看來師父不在身邊的時候,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他的冬青只是怔怔地望著他。
兩人額頭相抵,鼻尖不時地碰在一處。盧正秋忽然傾身向前,輕輕吻上青年的眼角。
人在至為心悸的時刻,動作反而變得小心翼翼。生怕稍不留神便破壞了眼前的至美。
此情此景,已是至美。
他的輕吻勝過靈丹妙葯,狄冬青終於止住抽動,道:「師父,我好想你。」
他的語調帶著濃郁的鼻音,低沉而厚潤。
他的話聽起來實在很傻,實在很單薄。
真正的悲哀無法用言語道出,真正的喜悅亦然。
兩人就這樣靜靜相擁,肌膚緊貼著彼此,一直到沉靄的夜色將暮光徹底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