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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 聞笛 1313 字 2021-04-07

這時,他感到一陣暖意從腳畔傳來。

那感覺細小卻明晰,仿佛有人在天地間鑿開一條縫,讓一線光芒漏進黑暗,傾照在他赤裸的腳踝上。

他撐開眼睛,低下頭,在廢墟中看到一個人影。

這人深陷淤泥中,黑色的衣衫沾滿泥土,臉頰上的紋路被灰塵填滿,長發散亂地披在肩上,形容宛如鬼怪。

但他並沒有鬼怪那般自由無束。他佝僂著,匍匐著,指間凸起的骨節扣在地縫中,一寸一寸地向前攀爬,每前進一毫,都要付出艱辛的努力。

天星記得他,他明明已經身中戾毒,急火攻心,動彈不得。他的眼睛被石灰灼燙過,明明已無法視物,眼窩中只剩下兩個晦暗的濁孔。

可是,他竟用孱弱的四肢撐起全身的重量,從泥里緩緩站立起來。

他看上去是那么消瘦,手腕蒼白,頸側有青筋凸起,寬松的衣衫勾勒出肩背的輪廓,宛如刀削一般尖聳。他的每一步都踉蹌著,仿佛稍縱片刻,就要融化在這片幽晦的天地間。

可他的雙手卻是暖的。

一雙柔軟的掌心,緩緩覆在少年人的手背上。

低啞的聲音貼著天星的耳畔響起:「你已經承受得足夠多了,還是交由我來吧。」

被這人撫過的肌膚,好似被甘霖浸潤,舒暢不已。撕咬骨肉的猛獸松開獠牙,疼痛漸漸退去。

天星怔怔地望著身邊的人,他看上去疲憊又殘破,渾身沾滿污垢,眼底晦暗無名,仿佛將世上的全部苦楚都嘗過一遍似的。

可他的聲音竟是如此溫柔。

竟像是在夢境中見過的神祗一般,沾滿俗世的污垢,愈是丑陋,便愈是神聖。

「盧正秋……」天星怔怔地開口,「為什么要救我?」

「為了……贖罪……」

天星沒有聽清他的話,下一刻,肩上被他輕輕一推,腳底一滑,從風暴眼中滑開。

周遭的世界重新回到視野中。天星看了看腳底的大地,他還站在廢院祠堂前,不遠處是沈昭雲的屍身……本該如此,但理應死在他手下的人竟撐著身體坐起來,側著頭望向他。

「天星,方才你竟然直呼長輩的名字,未太有失禮數。」

他眨了眨眼,迎上沈昭雲的目光。這人明明被他所傷,臉上卻並無怒意,反倒抬起未受傷的右手臂,虛虛地向他張開。

「你已獨行太久,累了就過來休息吧。」

他的眼中終於涌出淚水。

熱淚滾燙,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奔涌,將殘留的寒意驅趕得一干二凈。他挪動雙腳,像個蹣跚學步的孩童似的,摸索著,踉蹌著,撲進咫尺外的懷抱中。

沈昭雲在他的背上輕撫,使他顫抖的肩膀漸漸平靜下來。

他埋在對方的胸口,聽見沈昭雲的聲音喃喃道:「……真是了不起。」

他不禁一怔,再次抬起頭,透過模糊的視野,凝向盧正秋的背影。

他的意識終於清醒,也終於明白了方才發生的事。在息壤即將侵入他的身體之前,盧正秋將他推開,轉而將禮器握在自己手中。

狂風並未停止,反倒愈發洶涌,無窮無盡的黑霧不斷從方鼎中流出的,像一條倒淌的河,卷起漩渦般的波浪,向上空不斷傾注。

停泊在枯枝上的烏鴉驚飛起,漆黑的羽翼匯入天幕,在雲層中鑿出一個小孔。

小孔之中,突然瀉出一道驚雷。

雷聲低沉厚徹,余音灌耳,像是從上古洪荒中傳來的一聲召喚。

盧正秋的身體微頓,仰起頭,肩背筆挺地拱起,好似一張綳緊的弓。

天地間至為黑暗的時刻,從孔洞中驟然灑下的雷光,將他的臉頰照得分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