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川不知道他的作為,柏侯爺更是被蒙在鼓里。
姒玉桐理應對他懷恨。
可她的恨意像是浮在水上的青萍,無處植根,無法生得長久。
柏雲峰錯了嗎,他不過是個遭受貶黜的侯爺子嗣,深知螳臂當車有多難,為了保護周遭的人,保護她,才選擇屈從於魔教。真正的錯在她自身,錯在軟弱畏縮,錯在猶疑不決。
若連自己都無法斬斷孱念,又如何能夠奢望旁人為她奮起。
是她將柏雲峰逼入絕境。
姒玉桐跪在地上,緊臂彎,將懷中愈發僵硬的身軀攬得更近,頭顱低埋,貼在那冰冷的耳畔低喃道:「我原諒你,不論你做過什么我都原諒你……雲峰,你醒一醒吧,我們還沒有完婚,難道你真的不願等我嗎……」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柏雲峰再一次為了護她,於她的面前殞命,這一次他終於迎來真正的死亡,沒有欺瞞,沒有陰謀,自然也不會再有轉機。
霜雪劍穿雲破曉,斬斷了沉甸甸的鎖鏈,也斬斷她身後最後一條退路。
「雲峰,對不住。」
她輕輕放開懷中的人,使他枕回到冰冷的地面上。
而後,她抹干臉頰上的淚水,再度起立,孑然一身站在肆虐的風中。
一個士兵慌慌張張地奔來:「郡主,左大人,剛剛傳來噩耗,建帝已駕崩」
左都尉大駭,語調頓時一沉:「什么時候的事?」
士兵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道:「方才那陣地動山搖,眾臣便撤出了昭陽殿,建帝走在最後,臉色慘白,突然從轎椅中起身,說是禹國子民觸怒了神明,然後,就……就那么倒了下去……太醫……太醫說……」
左都尉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了,不必再說了。」
那士兵跪在地上,臉卻仰著,神色中的倉皇彰露無疑。他的目光在左都尉身上流連,口中不住問道:「大人,我們……我們該怎么辦才好……」
一個篤定的聲音響起:「不要怕,還有我在。」
士兵一怔,回過頭去,才注意到不遠處的姒玉桐。
在她的腳邊躺著一具狼狽的屍身,從衣著能辨出是柏家的大少爺,是她未來的丈夫。少爺的確是斷氣了,她眼角還殘留著淚痕,可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她的神色竟無比鎮定自若。
她孑然地站著,背後是千軍萬馬。饒是塵囂紛飛,黑雲翻滾,高閣傾塌,天地震顫,也不能將她苗條纖瘦的身形動搖半分。
不知怎地,士兵的心底竟生出幾分敬畏,幾分心安。
他重重地磕下頭去,高聲道:「求郡主大人下令。」
姒玉桐沖他點了點頭。
息壤鑄出的兵已行至城門邊,卻被擋住去路,開門的機括被生鐵錘煉的懸臂損壞,一時難以開啟。他們只能舉起兵刃,在門上不斷擂動。
城牆上的守軍驚訝地發現,所謂援軍不僅是素未謀面的隊伍,而且個個高大魁梧,全然不似中原人,反倒像是北疆的蠻族。
守軍如夢初醒,七嘴八舌地議論:「為何北疆蠻族會出現在此處?」
「你沒聽懂郡主的話嗎,不是蠻族,只是魑魅魍魎裝成人樣罷了。」
「但架勢不輸給真的啊……」
眼看軍心潰散,左都尉剛要開口安撫,姒玉桐卻搶先道:「不要怕,有墨車的阻攔,城門暫時不會失守,只要諸位齊心協力,安邑城便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