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過頭,然而,柏秀川和沈昭雲的身影被擋在漫天的黑霧之外,看不真切。
他轉而望著咫尺外的人。
在這晦暗幽深,天地顛倒的世間,只剩下他們兩個。
他曾經見過許多被扶搖清風蠱惑、喪失理智的人,但眼前師父的狀況比他們還要糟糕百倍。他的手指搭在對方頸側,掌心傳來清晰的觸感,敏銳地映出脈搏的變化。盧正秋的脈相已亂如鼓擂,真氣在體內肆意奔涌,好似瀕臨噴薄的火焰。種種跡象都在警醒著他這具軀殼已經與息壤融合,已不再是過去他所熟悉的人。
即便如此,又有何妨。
他的身後已無退路,心中卻感到久違的輕松。
原來無路可退也是一條路。
沈昭雲的呼喚聲從遠處響起:「狄少俠,你傷得很重,先放開他,我們再想辦法!」
他試圖回答,然而嗓子一片干涸,只能發出低啞粗糲的聲響。
「我放手過太多次,已經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他的聲音細微,幾乎只有自己可以聽到。
下一刻,黑霧化作箭簇,鑽向他的手背。
「不!休想趕我走」
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嘶吼,一只手從肩膀上滑落,轉而攬住盧正秋的腰,另一只手振劍出鞘,劍鋒一盪,將黑霧凝成的箭簇劈開。
麒麟劍銀光熠熠,斬得不偏不倚,然而,黑霧迅速散開,貼著薄刃淌過,很快又凝成一柄同樣堅固的利刃,再度向他襲來。
息壤的取之不竭,無窮無盡,任憑他的劍再快,也追不上它的變化。
單憑血肉之軀,實在不能抵御上古靈力。
他像是背負荊棘走在火海中,渾身上下烙滿傷痕,痛覺已近乎麻木,他只覺得疲力竭,膝蓋一彎,幾乎要跪倒在地。
但他只是顫了顫,便再次站穩,仍舊牢牢地將盧正秋攬在身邊。
一手執劍,一手護人。
他的人生中擁有甚少,失去的卻不可盡數,逝者難尋,過往難追,唯有這兩手之物,是他確鑿堅實的憑依。
他感到咫尺外的身體還在掙扎,拼命地想要甩開他,但他只是把手臂得更緊。
人只要一息尚存,便絕不會放開自己的憑依。即便是神明的意志,也無法使他彎折。
「……師父,你的冬青已經長大了,刀山火海,也要陪你一同往。」
他將口中的血腥嚼碎,和破碎的牙齒一起咽下喉嚨。
息壤再次凝成刀刃,一次又一次撲向他,將他的皮肉撕開
猩紅色的血順著額頭淌下,滲入他的眼瞼。使他不得不閉上眼睛。
他將劍刃撐在地上,默默承受著傾盆大雨般的攻勢。他只覺得身體被割裂成無數片,七零八落,唯有心中一團火還在跳躍。
不知過了多久,雨勢終於停止,大約是息壤也累了,不願再與他糾纏下去。
懷中人微微顫動,摸索著將指尖貼上他的臉頰:「……冬青,你沒事吧?」
他睜開眼,臉上帶著幾分懵懂,仿佛不敢相信風暴已經過去。但在看到師父的神色後,他終於勾起嘴角,露出一個輕淺的笑容。
「放心,我還神得很。」
他顫抖的聲線毫無說服力,血腥的味道在空氣中漾開,鑽進盧正秋的鼻子。後者用手掌撫過他的臉頰,低聲道:「傻孩子,為什么不躲。」
「我就知道師父舍不得傷我。」
他尾音上揚,語氣似有些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