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鷗的胳膊上,仰起濕漉漉的臉,嘶啞地哀求著:「悠悠,你回來吧……你回來吧!」說著身體就往下滑,隨後「通」一聲跪在了一地的玻璃碴上。

秦海鷗慌忙拽了他一把,拽不動。這時阿四終於放開了他,似乎感覺不到痛,轉而抱住一條桌腿,像一團軟爛又固執的泥巴,哭著把額頭往那條木頭上頂。

秦海鷗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突然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

秦海鷗沒有談過戀愛,也不太懂得男女之間那些曖昧的暗示。同齡人初戀的時候,他在彈琴;同齡人鬧分手的時候,他在彈琴;同齡人分分合合在情場大戰三百回合的時候,他仍然在專心致志地彈自己的琴。如果說他真的有過什么情人,那情人便是他的鋼琴。他知道戀愛中的人很快樂,失戀的人會難過,但他僅僅是知道而已。他從沒想過一個男人為了感情能神傷到痛哭流涕的地步。他並不了解阿四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可阿四哭得如此的傷心,好像他的心已經碎得如這一地的玻璃,再也粘合不起來了。秦海鷗突然有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想起自己小時候第一次聽普契尼的歌劇《蝴蝶夫人》,那時他還不懂外文,那些美妙的聲音到底在唱些什么,他一個字也聽不懂,但蝴蝶夫人自盡前的激烈情緒深深影響了他的情緒,那種悲慟絕望矛盾掙扎的情感在他尚未明白整個故事之前就已經打動了他。當時年幼的他坐在放唱機前,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把父母和姐姐都嚇得不輕。

秦海鷗的生活中沒有蝴蝶夫人,阿四的故事恐怕也不是蝴蝶夫人的故事。但這種感覺與記憶中的如此相似,讓秦海鷗感到陣陣難過,心里發堵。

是不是每個人的心里都一定會有一件傷心的事?這世上到底有沒有無憂無慮、毫無煩惱的人呢?

秦海鷗想起那次音樂會後發生的種種,他終究辜負了別人的期待,可他就是控制不住。他甚至對鋼琴產生了厭惡感,只要在家中看見鋼琴,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躲開。他狼狽不堪地逃離了那個世界,來到這群山環繞的小鎮,每天在鎮上閑逛,強迫自己去看與鋼琴無關的風景,思考與鋼琴無關的人事物,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股被他強壓在心底的迷茫正在與日俱增。他在鋼琴的世界里形同巨人,可一旦離開那個世界,他就似乎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做不來,好像一個脆弱的嬰兒,只能被別人照料,卻無力去照料別人。當他回憶學琴以來二十余年走過的路,他驚訝地發現他竟已想不起自己為什么要學琴,又為什么會產生逃避的想法。這條曾被所有人包括他自己認定為光明大道的路,如今已經消散得沒有蹤跡可尋。他不知道在哪里還能找到路,不知道應該朝什么方向去探索,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再彈琴。他把這些痛苦和迷茫鎖在心里,卻不能抑制它們在那里瘋長。他在眾人的期待中被光環圍繞著長大,現在自己身上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卻連求助的方法都找不到,更不要說對外界宣泄心中的苦悶。他看著爛醉痛哭的阿四,不由生出許多羨慕。都說一醉解千愁,他為了彈琴從不沾酒,這時忽然有了豁出去的心,抬頭看看桌上的酒杯,見只有譚碩的杯里還剩著半杯酒,便將那杯子拿起來,不多看也不多想,一仰頭將那剩酒喝干了。

秦海鷗一口氣將半杯酒咽了下去,冰涼的米酒順著喉嚨滾進胃里,並沒有造成任何不適,反倒甜滋滋的像在喝飲料。他於是又將桌上的酒壇子一個一個翻過來,把里面的殘酒全倒進杯子里,倒出多少便喝多少。平時他絕不會在餐桌上干這種搜碗刮盤的事,但此刻不知道為什么,兩杯米酒下肚後,那涼絲絲的感覺就變成了熱烘烘的,直從胃里往上沖,把他的心口烘得暖洋洋的,心頭的顧慮似乎也被這熱氣驅散干凈。他嘗到了甜頭,繼續在酒壇里搜羅,不一會兒便覺得渾身上下熱了起來,腦袋里面暈暈乎乎,卻是說不出的舒暢。

他獨自喝得高興,便想把竹椅子往前挪一挪,不料一動腿卻碰到了仍然癱在地上的阿四。這時秦海鷗已不如剛才清醒,下手便也沒了分寸。他的手臂本來很有力量,先前是由於為人禮貌謹慎才由著阿四賴在地上,但此刻他只想把阿四拽起來,於是雙手揪住阿四往上一提,阿四便像被剝離樹干的樹袋熊,整個人被秦海鷗拖著,一直拖到沙發上。

秦海鷗把阿四扔上沙發,喘了口氣。現在他的視線有些搖晃,腳下也不穩,腦袋里面發脹發熱,太陽穴突突地跳。他沒有去思考這算不算喝醉了,一屁股跌坐在阿四旁邊,阿四猛然驚醒,迷茫地睜了睜眼,看了他片刻,張口道:「悠悠……」

「我不是悠悠。」秦海鷗說。

「不是悠悠。」阿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