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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沉默片刻。沒有了電,所有的電子設備都不能再用。不過氣氛倒沒有因此變得悲觀,譚碩對此早有心理准備,而趙非則還帶著一台純機械的手動膠片相機,電池耗光以後,他還可以用膠片進行拍攝。不過既然已經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話題自然而然也就轉到了回程的日期上來。

趙非問譚碩打算什么時候回去,他已經拍到了不少的照片,這一趟玩得相當圓滿,可譚碩卻答得模棱兩可,似乎還有別的想法。秦海鷗自然也很關心這個問題,他還沒有玩夠,一心只想在這里多待些日子。

自從那晚和鼓師交流以後,譚碩的靈感就像開了閘。他本來就已經有了足夠多的積累,不論是這些年來積累下的關於創作的思考,還是在采風這段日子積累下的豐富的素材,都已經足以為他接下來的創作提供充足的養分,而節日那一夜的所見所聞和靈感的涌動,則成為了引爆這一切的引線。

靈感一旦開閘,便呈井噴式爆發,無數想法蜂涌而出,既無法停止,也不受控制。譚碩的腦子被這些想法占據,忙於創造和篩選,注意力高度集中,隨時隨地都惦記著這件事,紙筆更是時刻不離手,無論正在做什么,只要有了新想法,就會立刻停下來旁若無人地在本子上寫寫記記。這讓他看起來十分心不在焉,總是處於一種游離狀態,又顯得有些瘋瘋癲癲,時而突然變得很興奮,沉浸在無限膨脹的愉悅之中,時而又變得陰郁而焦躁,眉頭緊鎖,似乎遇到了極大的難題。

這勢頭很快擾亂了他的作息,到了晚上也不睡覺,仍然抱著本子在沼氣燈下琢磨,並拒絕切斷這唯一的光源。起初趙飛還會抱怨兩句,但他即使開著燈也能入睡,見反對無效後,便一邊嘟囔著「老譚這是魔障了嗎」一邊自顧自地睡下了,一沾枕頭就打起了呼嚕。可對秦海鷗來說,開著燈睡覺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他非常理解譚碩為什么會呈現出這種狀態,所以自始至終也沒吭一聲。

譚碩一方面下意識地排斥外界的干擾,另一方面又渴望與人交流,常把寫下的片段拿給秦海鷗看,詢問他的意見。秦海鷗對此很欣慰,譚碩進入創作狀態的時間比他估計的要早,而且有一個不錯的開端。但譚碩對他的毫無保留的信任卻讓他在欣慰之余又多了一份沉重。一想到十年前譚碩也曾如此地信任肖聰,而肖聰卻最終背叛了這種信任,秦海鷗就感到無法釋懷。他至今都難以想象譚碩是如何完成了這個痛苦的轉變,重新與一名演奏者建立起深厚的信任,盡管他在勸說譚碩時顯得那么振振有詞,但自己的親身經歷已讓他明白,這個過程其實遠不如看上去那樣順理成章。正因如此,譚碩在今日今時所表現的信任尤為珍貴,秦海鷗認為這甚至比作品本身更加重要,更需要得到妥善的保護。十年前的那種事絕不能再發生,不論藉何人之手,以何種方式,都不能。

譚碩晚上開著燈不睡覺,秦海鷗便也睡不沉,有時譚碩見他醒著,還會興致勃勃地把他揪起來討論。秦海鷗從前哪干過夜貓子的行當,這樣折騰了幾次就挺不住了,很快掛了兩個黑眼圈,倒是譚碩由於恢復了平時晝夜顛倒的作息,加上靈感爆發、心情舒暢,白天也仍然神百倍。

這天秦海鷗又在沼氣燈的燈光下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但很快就醒了過來。令他意外的是,屋里的燈雖然亮著,床頭卻看不到譚碩的身影。他又躺了一會兒,努力想要入睡,可既睡不著,也不見譚碩回來,索性起身出去找人。他輕輕推開屋門,燈光立刻在門外的黑暗中投射出一塊狹長的亮斑,當中嵌著他漆黑的影子,而在亮斑的一側,門後面的陰影中,一點小小的紅光靜靜地閃爍著,那是譚碩坐在木樓梯的頂層,正用小黑家的旱煙桿子抽煙。

秦海鷗反手掩上門,走過去挨著他坐下。譚碩回頭看了一眼,叼著煙桿沒有說話。燈光被關在了門里,秦海鷗這才發現子夜的村寨是如此的靜謐深沉。遠近沒有一點燈火,不知何處偶爾傳來一聲犬吠,此外便是陣陣若有若無的蟲鳴。周圍的大山都在沉睡,山的影子籠罩著寨子,讓寨子的影子變得更加濃黑,與其相反的是天上的星辰,遙遠而清晰,向這角落灑下清冷的薄光,只有當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後,才能在樹上、屋檐上、地上,或是人的身上分辨出星光的銀色。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譚碩突然道:「那年我們作曲系去草原采風,那兒的星空和這里的很像,但當時是夏天,星星更大顆,還離得特別近,好像伸手就能摳下來。」

秦海鷗當然記得譚碩在拒絕委約時說的話如果他要創作這個新作品,他就會想起《星海》,他每寫一個音,都會想起《星海》。這是譚碩第一次在秦海鷗面前提起孕育《星海》的那次采風,秦海鷗不知道他是因為見到眼前的星空觸景生情,還是因為被這些天來的創作勾起了舊事而感到不快,他只知道,即使譚碩決定放下過去,繼續前行,關於《星海》的一切都仍將是他不可磨滅的記憶。

秦海鷗張了張嘴,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