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
紀卓雲的唇邊浮現一絲苦笑。
顧輕音驀地轉頭看他,那樣沉重而無奈的語氣,她是第一次從紀卓雲口中聽到,心不由得跟著一沉。
「祖父讓我與陳氏之女訂親,」他亦深深看著她,黑亮的眼眸中清晰的映出她的影,「你知我是不願的。」
「曾經,我以為我可以,我當然可以決定我的親事,我的妻子,必定要是我心儀的女子,」他俊挺的面容上神情暗淡,「但事實上,我竟不能。」
他猝然一笑,笑容很突兀的僵在他臉上,「不管如何,我爭取過了,祖父那里,你這里。」
「輕音,你一定覺得我可笑是不是?明知無法給予,卻偏要強求,結果,還連累了你。」他抬手,輕拂下她發間的一片花瓣。
顧輕音的心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她看著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紀卓雲待的她一片真心,她早已知曉,但她卻自私的沒有給予回應。
她可以說自己心有所屬,男女間的情愛強求不來,但她的確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他的付出,甚至接受了他不止一次的求歡,給了他一次又一次希望。
而他,將這點滴的希望變成了自己的責任。
「輕音,你知道我與陳府的親事吧?」他問,深藍的身姿挺拔的站在廊柱旁。
「我……」她知道,她不僅知道,她還與陳慕婉提過他,說他種種的好。
陳慕婉曾是她閨中至交,她來相問,她便如實回答,只是,當時提到紀卓雲的時候,她心里終究不甚坦盪。
「略有耳聞。」因他站在台階上,顧輕音不得不微仰起頭來。
「可你並不在意,」紀卓雲輕緩道:「我還曾擔心,你若問起來,我該怎么回答,實在是多慮了。」
他的語調與往日不同,不再是鎮定的,張揚的,而是帶著一種莫名的孤寂和凄惶,讓顧輕音更加無言以對。
她是不在意的吧?否則她不會那么淡然的與陳慕婉說起他。
顧輕音的視線忽然有些朦朧。
紀卓雲臉上仍是那不達眼底的笑意,「輕音,你為什么不打斷我?或者,告訴我,其實你是在意的,哪怕一絲一毫。」
顧輕音的眼角濕了,淚水蓄在眼眶里。
紀卓雲的手輕撫上她的臉頰,「昨夜你問我,能不能接受這樣的你,真實的你,我回避了,因為我,真的不知道。」
他從未想過,與別人分享她。
「輕音,我要出征了,」紀卓雲的眼中的情意濃得化不開,卻又透著一股決絕,「西南邊疆告急,朝廷正調集大軍,我向聖上請戰,已經准了。」
顧輕音一怔,「出征?」
主動請戰?紀卓雲他……一個念頭很快浮現出來。
她隔著一層薄薄的水霧,定定看他,前所未有的認真,「卓雲,我說過,昨夜的事只是意外,與你無關,你不必自責,更無須逃避。」
「我只是覺得,很久沒有上戰場了,」他搖搖頭,忽然道:「那種金戈鐵馬,浴血廝殺的感覺,我想找回來。」
顧輕音昨天半夜回來的時候,在顧府探查消息的人就已經告知紀卓雲了。
他心里終於安定,卻仍一夜沒闔眼,想著與顧輕音過往的種種,又想自己如今的處境,早朝時聽聞邊疆異動,他幾乎未多加考慮,便主動請戰。
他當日回京,何等意氣風發,無意中救了落水的她,一夜縱情歡愛,從此滿心滿眼就只看到她。
他不後悔愛上她,在這場感情里,他始終是付出的一方,他以為他可以不要求她的回應,到頭來,他高估了自己,他也不過是普通男子,希望心愛的女子看到他,想到他,心里只有他。
紀卓雲少年英雄,從未陷入過這樣的感情糾葛,漸漸沉郁,不可自拔。
而昨夜的一幕,令他警醒,讓他看清楚自己,他的私欲和不甘,終有一天會逼迫她。
他離開,為自己,也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