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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H) 肉形石 1193 字 2021-04-09

受,一想起來,那天的光景便回到眼前,很怕很惡心,更別提對誰說起。你從來不談殺人的事,定然也是它教你難受。因此,你不必勉強自己,什么時候你覺得自在了,能開口了,我便那時候聽。」

趙野料度原婉然膽小善良,自己殺過人,她因此生出芥蒂也難怪,不意她百般體貼維護。一時他無話可說,只是執起那雙小手親吻。

「婉婉,把我說成苦主似的,那事不同於我那事,無辜受欺負,我可是傷了人命。」

原婉然坐直身子正視他,「你不會無緣無故害人。」說時,如同敘述「太陽打東邊出來」,無庸置疑。

原婉然又道:「我可不是幫親不幫理才這么說。相公,你從前看我很不順眼吧?」她問歸問,其中卻無一絲探詢意味,而是篤定,「你認定我背地偷人,面上假正經騙你們兄弟。」

「婉婉。」趙野心一緊,握住她臂膀。

原婉然上身前傾,手按他膝頭,柔聲道:「我不是同你算舊帳,那么做沒意思。我就想說,當年你多討厭我啊,圓房隔天,我沖你打打殺殺,你自然更沒好氣。你本來惱恨,又教我重重咬了一口,情急還手,打一兩下逼我松口也算人之常情。可是你沒有,你只是制住我。過後你大哥上山出事,你氣瘋了,一聽他留的吩咐,到底手了。」

原婉然深深看著丈夫,說道:「相公,你是管得住自己的人,必定出了大事,你才殺人。」

趙野捧住他的小妻子臉龐,那張小臉一片赤誠篤信,粉嫩嘴唇嬌音婉轉,吐出的每個字卻都是斬釘截鐵的勁道,一下下砸在他心坎,一下便是一個缺口。

他內心深處根深蒂固某椿物事,本來固若金湯,此時此刻全盤瓦解,熱血沖過斷井頹垣四方潰決,沸騰周身血脈。

他一把攬過原婉然,當那柔軟溫暖的身子依進懷里,他莫名生出一股力量。霎時間,那些鬼影幢幢的舊事溢出心房,可以宣諸於口了。

他牢牢抱住原婉然,低頭在她額角鬢旁重重吻了幾下。

原婉然給牢牢抱住有些透不過氣,卻不言語,靜靜回抱丈夫,輕撫他背脊。

他緩緩道:「婉婉,生我的那女人恨毒了我,記事以來,我略近她的身,必然不了一場推搡打罵。哪怕離得遠遠的,叫她瞥見也不行,她看我的樣子跟瞧見臟東西沒兩樣。人心換人心,她待我無情,我自然恨她。」

頓了頓,他輕笑,「可惜人性犯賤,越是不被愛的孩子越渴望被愛。明知道那女人巴不得一腳踩死我,只因為她是我生我的人,我既恨她,又盼她哪天能給點好臉色。這等念頭我對自己都羞於承認,但確實有的。」

他撫了撫懷里妻子的後腦勺,又說:「到我十二歲上,無意逛進一間廟,廟里由一對道士師兄弟主持,其中師弟今兒遇上了,便是武神廟那位。他的師兄口才好極了,一張嘴可以把天上的鳥說到地下。那牛鼻子老道向我兜售符咒,誇說天大仇冤都可消解,父子反目能重新親熱,夫妻離心能再次恩愛,我信了。那日我手攢符,看著殿上神像十分矛盾,一面鄙夷自己向那女人熱臉貼冷屁股,一面心存僥幸,盼望神佛保佑願望成真。」

說也湊巧,幾天以後,那女人破天荒開口喚我『阿野』。往常她難得喊我,喊的可是『野種』。之後她一天天和善起來,我從疑心她心懷鬼胎,到習慣她好聲好氣,開心得不得了。我以為神佛有靈,響應了祈禱,把從小打雜積下的賞錢全捐給廟里。」

原婉然聆聽趙野述說,心驚膽顫。

趙野母子不論為何緣故和好,終究再次決裂。因此趙野目下說的縱然屬於好事,她一旁聽著,猶如目睹一人走在結冰湖面,那人一無所覺,唯她心知肚明,他一步步邁近冰面最薄的死地。

趙野聲音漸低,「一日,她喚我到她房里閑話,倒茶給我吃。」話甫說完,緊接一聲短促怪笑。

趙野提及茶水言行古怪,原婉然腦海便嗡的一聲,記憶的殼裂開罅隙。首先隙中竄出一縷舊事浮想,而後另一個念頭爆將出來。那念頭在腦中飛旋亂竄,她一時還捉不住摸不清,卻已然打了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