腔子里猛沖猛撞,呼吸喘急。一個人就著月光映入她眼簾,那人臉部輪廓模糊但熟悉,正是趙野。
我在家里,不在那個地方。原婉然醒悟,她顫顫牽住趙野衣襟,所有恐懼化作委屈,忍不住流淚。
趙野將她輕輕抱起,「發惡夢?」
「唔。」她一出聲,哽咽聲便抑不住,嗆咳幾聲。
「沒事了,我在,誰都動不了。」趙野低語,輕拍她後背。
「嗯。」她依在趙野懷里,卻始終壓不下心頭不安。
她暗自活動右手,胸中生出一簇火苗,為渴望顫顫搖曳,然而嘗試握了幾次拳後,那火苗撲滅了。
她的手掌,依舊無法如常使力。
綉坊出事當日,她右手不止挨了一記棒打,那之前她讓官來儀推倒,跟混混摔在地上,還碰傷其他地方。彼時上臂疼痛最烈,她便不那么留心其它傷處,又因為疼痛及養傷緣故,這些日子,她只動左手。
到前幾天,她手已不大害疼,房里茶水沒了,便自行進灶間添水。她提起紫銅大茶壺,茶壺把手從她拳起的手中滑脫,砸翻地上。
壺中清水潑了一地,恰似驚疑淹沒她。
怎么會,她提水欲待發出的力道,怎么會用到手上頂多剩下六七成?
還有,茶壺提手纏繞藤條,一圈圈起伏不平,硌在她手指皮肉上卻像隔層薄紗,有一種麻木。
她低頭面對滿地水漬呆了片時,緩緩抬起右手握起,一試再試,五指可以握成拳頭形狀,卻無法緊密握牢。
她匆匆回房,找到針線笸籮拈起針,立刻發現不對勁綉針冰涼堅硬,拈在手上卻跟方才觸碰茶壺提手一樣,觸感遲鈍。
她額間滲出薄汗,強自鎮定運針,手指不比從前,能要針落哪兒、便即落哪兒那般靈活。
傷筋動骨一百天,傷筋動骨一百天,她不斷默念,多將養幾日便好了。
然而到今天,她的手依然軟弱。
豈難道自己右手半廢了?原婉然胸口泛寒,揣著滿腹憂慮,在趙野安撫中復又睡去。
翌日近午時,原婉然有些發熱,本來明日要回診醫治手傷,便提前在這日午後上醫館。
醫治原婉然的大夫,人稱小秦大夫,與父親老秦大夫一同主持普救醫館。說來當年原婉然觸壁自盡,韓一請過她的父親老秦大夫專程出診。
小秦大夫二十出頭,行醫如同她的發髻梳理之整齊,望聞問切一絲不苟。她仔細檢查原婉然手臂,道:「淤青腫塊消除了,手還疼嗎?」
「不疼了。」原婉然答道。
小秦大夫點頭,又檢查原婉然手掌,因問道:「可有其它不適?比如酸麻,或無力?」
原婉然眼角余光掃見陪在身旁的趙野,垂下目光,「還好。」
小秦大夫又問其他諸事,最後開葯方,道:「娘子手傷若無異狀,便不必再來醫館。如今且留意感冒症候,目前尚無大防礙,萬一高燒不退,不拘什么時候,都立刻找我。」
因無其他病人,趙野夫妻倆等候抓葯,小秦大夫與他們閑話,原婉然大多時候在旁聽著,暗自擔著心事。
她隱趙野自身傷勢,以致秦大夫說不必再回診,這么一來,手疾怎么辦?該如何偷偷出門醫治?
正凝思時,街上幾家過去,有店家大喊「麻花起鍋」,聲音甚是洪亮,原婉然不覺循聲望去。
趙野問道:「想吃麻花?」
原婉然靈機一動,點頭應是。
「好,取了葯,咱們便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