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也算吧?
斐潛有些糊塗,這個胡非不是墨翟的弟子么,「也算」這個從何說起。
似乎是斐潛說出了讀過墨家書籍的原因,讓墨桀多少感覺親切了一些,墨桀重新坐了下來,微微仰著頭,目光幽幽的說道:「胡非子……曾侍奉先祖身側……故而算是半個弟子……」
胡非只算半個?感情墨子最後沒有真正收胡非做弟子啊?
這個倒是斐潛第一次聽聞。
好吧。
「中郎既讀胡非,可有何感?」墨桀沉默了片刻,忽然說道。
斐潛忽然感覺到了墨桀在平淡之中流露出來的那一種悲哀。墨家曾幾何時也是橫行天下的組織,甚至可以左右一地諸侯的軍事行動,稱之為暗中的皇帝也不在話下,但是現在卻沒能剩下幾個,就連談一談墨家的思想,墨家的書籍也成為了一種奢侈的事情。
鄉野之間農夫不懂,士族子弟不屑於談,墨桀這樣一路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風雨路程,但是又有幾個能坐下來交談的呢?
難怪墨桀看到昕水河畔的那些工房就找上了門來,想必也是獨孤不堪,這一路流浪帶來的滿肚子的思索也憋壞了墨桀,就算是渺然的希望也會去試一試。
「胡非子殘章,闡墨家道義並不多,多半述於五勇之說……」斐潛看著墨桀期盼的目光迅速的黯淡下來,心中略有不忍,便繼續說道,「然……墨家之義,潛亦有所聞……」
墨桀的眼睛又亮了起來,說道:「中郎請講。」
「兼愛、非攻、尚賢、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樂、節葬、節用……」
隨著斐潛的一個個詞語的蹦出,墨桀連連點頭,眼睛透露出那種歡快的神色溢於言表,就像是天天吃泡面果腹的人終於見到了一份豐盛的大餐。
「那么……中郎……依汝之見……墨家之義……好……還是……不好?」墨桀斷斷續續,幾度停頓,終於是艱難的說完了這一整句話,然後緊綳的雙肩就像是卸下了一些什么東西一樣,略略向下傾斜了一些。
好?
不好?
這個是最簡單的標准,卻也是最致命的標准。
斐潛看著墨桀,忽然覺得面前的這個人像是一個內心純凈到了極點的小孩,然後面對社會上的各種不可描述的事情,那種手足無措,觀念顛覆的樣子。
一個強盜做了一件好事和一個佛徒做了件壞事,那么這個壞人和好人到底是誰?又應該有什么樣的標准?
類似這樣的問題恐怕在墨桀心中已經盤旋了非常久了,或許一開始他學成離家在外游歷的時候,堅信這墨家的道義是好的,但是為何好的道義卻沒有人追隨?
那么如果墨家的道義是不好的,那么這么多年他的堅持他所承受的痛苦,又有什么價值和意義?
斐潛不由得有些犯難,這要怎么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