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9章 用命換來的道路(1 / 2)

詭三國 馬月猴年 2257 字 2020-06-02

在荒蠻的北漠上,許多地方依舊冰雪覆蓋,冬天就像是大清早被棉被封印的人一樣,死活爬不起來,纏綿不去,壓制得什么小花小草都冒不出頭來。

白色的沒有完全融化的冰雪,東一塊,西一塊的在黑灰色的土壤或是岩石之上,就像是瘌痢頭一樣,布滿了整個的大地,而原本應該有的青綠色,卻極少見。

「頭人,這樣下去可不行啊,牲口沒吃的……」一名鮮卑憂心忡忡的看著餓得到處扒拉著殘雪的牛羊,「如果再不能找到新的草場……這……這……唉……」

「……我知道,我知道……」一名壯漢喃喃的應答了一聲,拍了拍那一名鮮卑的肩膀,「你去周邊看看,再去找找有沒有新發出來的草地……我去找大祭司,再想想辦法……」

那名鮮卑人撫胸一禮,便跨上了一匹馬,帶著兩三個人,往遠方而去。

壯漢看著,又低下頭看著腳底的土壤,愣神半天,又伸手抓起了一把,在手里搓了一下,確實感受到了細碎粘稠的土壤細末在手指當中的感覺之後,似乎才確定他們並沒有找錯地方,而是這一塊地方今年沒有長草。

壯漢愣神半響,嘆了口氣,眉頭緊皺的將手里的土撒在地面上,然後往營地北面的一個繪著五彩顏色的帳篷走去,步伐很慢,就像是肩上背上壓上了百斤重的重物一般,剛走了沒幾步,幾名孩童就笑著鬧著從帳篷間追逐嬉鬧著奔了出來,其中一個大的小孩追趕著一個小的,而那些小一些的孩子只顧得跑,沒看路,一頭就撞到了壯漢的腿上,吭哧一聲摔了一個屁墩……

壯漢皺著眉,指著個頭稍微高一些大一些的小孩說道:「塔爾吉拉,干什么呢!這個時候還有心思帶著弟弟妹妹胡鬧!你是吃飽了撐得了么!」

或許是壯漢的聲音有些大了,幾名小孩就像是被冰雪凍結了一樣,立刻站著,僵硬著手腳,有些驚恐的看著。

摔了一個屁墩的那個小孩,抬著頭見壯漢神色不好,雙手緊緊的攥著什么東西,又驚又怕之下頓時就哇哇大哭起來。

「塔爾吉拉,為什么追他?」壯漢皺皺眉,彎腰伸手將坐在地上的小屁孩拉了起來,隨口詢問道。

大一些的小孩支支吾吾的說道:「蒙多……蒙多撿骨頭啃,我怕他把骨頭吞了……所以,所以……」

壯漢皺著眉,輕輕的掰開小孩子的手,發現在小小手掌之內的是一根已經被砸開只剩下半截的空空羊腿骨,不知道為什么心中一陣煩躁升騰而起。

「這不是吃的!聽懂了沒有?」壯漢聲音不由得提了起來,指著那一根沾滿了泥土的白骨說道,「你傻了么?這是骨頭!沒有肉了,上面沒有肉,不能吃!不能吃的!」

「……」小屁孩撇著嘴,眼淚汪汪,「……我,我餓……」

「……」沉默片刻,壯漢從懷里摸出一根小指粗細的肉干來,撕扯下一絲塞到了小屁孩的嘴里,小屁孩頓時就用滿是泥巴的小手捂著,眉開眼笑起來。

在四周小孩飢渴的目光當中,壯漢猶豫了一下,沒有將肉干收起來,而是遞給了塔爾吉拉,「去,拿去分了!帶好弟弟妹妹!」

帶頭的小孩塔爾吉拉連忙上前,一手接過肉干,一手將臉上還是鼻涕眼淚的小毛頭牽了過去,然後帶著一幫小孩遠遠的跑開。

壯漢不由得又嘆了一口氣,他發現這一段時間他嘆的氣或許比去年一年都要多。

「大祭司……」壯漢掀開了五彩帳篷的門簾,走了進去,向一名花白頭發的老者行了一禮。

大祭司正在一堆羊皮卷當中翻找著什么,頭也沒有抬,只是說道:「坐罷……跟小孩發什么脾氣,費鄆王,你失態了……」

費鄆王,這一支北漠鮮卑的大首領,點了點頭,承認道:「嗯,我沒能控制住。」

「越是在這個時刻,你越不能亂,越不能慌,要不然下面的人就會更慌更亂……」大祭司雖然這樣說著,但是目光一直都在羊皮卷上,就沒有抬起頭過。

「……其實,大祭司,你也慌了……」費鄆王沉默了半響,也低聲說了一句。

大祭司正在翻看羊皮卷的手一頓,終於是抬起了頭來,瞪著費鄆王,片刻之後才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明白了……有這么明顯么……」

費鄆王說道:「大祭司,你已經三天沒出帳篷了……」

「已經三天了么?」大祭司愣了一下。

鮮卑人記事的方式是古老的抽象線條和符號,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每一個人用來標記方式都有些不同,甚至時間長了就連自己標記的東西都未必能夠回想得起來,傳承羊皮卷當中七扭八歪的線條和符號,在過了兩三代人之後,真的就跟天書一樣。

能擔任祭司的,都必須有記憶力超群的天賦,可是再強的天賦也無法抵御時間的侵襲,年齡大了之後,伴隨著身體機能的減退,記憶力也在一點點的衰退,大祭司為了尋找出路和答案,已經在帳篷內不知不覺的待了三天,吃喝拉撒都沒有離開過。

「……扶我一下……」大祭司動了一下腿,才發現自己的腿腳已經麻了,根本用不上氣力,只能向費鄆王伸出了手,然後在帳篷內彎著腰,抖著腿,半響之後才挺直了腰身,向費鄆王說道,「出去走走?」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帳篷,然後走到了營地後面的小山坡之上,向四周眺望著,周邊的族人遠遠近近見到了,紛紛撫胸行禮,在得到了回應之後也都似乎輕松了一些一樣,似乎隱隱的還有人唱起了牧歌……

看到族人似乎重新獲得了些活力的模樣,大祭司和費鄆王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笑容里面查看到了一些的苦澀。族人是輕松了,覺得兩個人有心情出來放風散心,必然是找到了問題的解決辦法,但實際上兩個人身上的擔子更重。

「……我查看了所有的羊皮卷……這里這個草場,是最南端的一個……」大祭司輕聲說道,就像是在寒冬里面飄渺的白煙,「……也是有記載當中的最後一個……」

「昨天,」費鄆王沉默了一下,說道,「派去聯絡大王的人回來了,他們說大王同意我們可以去他們的草場,但是……要交出牲口的一半……」

「一半!」大祭司吸了一口氣。

「或者餓死,或者一半。」費鄆王望著天,臉頰上的肉跳了跳。

大祭司沉默良久,才說道:「現在如果不去大王那邊,就剩下兩條路……一條往南,和南面的漢人開戰,去他們的地盤上……另外一條路,是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