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8章 舊儒(2 / 2)

詭三國 馬月猴年 2131 字 2020-06-02

馬上爭天下,但是沒有馬上治天下的道理,這個事情不管是漢代還是後世,都是一樣的,而沒有先期准備好,等到真需要的時候,難免就會有些措手不及。

如今關中漢中漸漸穩固,經濟和社會秩序漸漸進入正軌,對於平陽來說,不僅僅要在經濟上保持較高的地位,而且也需要在學問上,在治國的理論上,要高於關中和漢中的水准,這樣才能形成文化的落差,而在無形當中對整個漢代的文化進行影響。

文化是怎么傳播的呢?

其實說復雜也復雜,說簡單也簡單。

文化傳播有很多途徑,但是在玩耍消遣的時候傳播最深刻,最傷人於無形。這就是為什么伴隨著美少女戰士成長起來的一大批少女就算是到了中年依舊想要嫁給假面騎士一樣,也是大批大批的小孩子高聲叫著李白就是個刺客的一樣的道理。

單純的裝「嗶」打臉,不合時宜的搞一些機構學府學堂學校出來,或許一時間能夠解決一些問題,但是多數都是浮在表面上,就像是傳說當中仙人一般,固然神通廣大一陣,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就依舊再次成為了傳說,並不能起到全民晉級的作用。

攻破一個堡壘,自然是從內部最好下手,消滅一個民族,自然是培養族奸最為妥當,而想要改變漢代的文化環境,自然是讓漢代的文化土著來親自動手最為合適。

斐潛換下了汗濕的衣裳,重新回來,和司馬徽見過了禮,兩個人寒暄了一陣,閑扯了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一方面也是在相互試探,一方面也是給自己的話頭做鋪墊。

司馬徽捋了捋胡須,笑著說道:「學宮之要,便是目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方可成正果。今觀守山學宮,頗合此意。孔叔嚴律,治學有方,學子莘莘,經音朗朗,假以時日,定出大才也。」

斐潛笑了笑說道:「還是仰仗水鏡先生勞心勞力,諄諄教誨,亦是學子之福啊!」

司馬徽擺了擺手說道:「老夫微末之力,不值一提……將軍,又將值學宮春評之時,不知今年用何典何策?」

今年春天的時候,學宮大考之下,劉劭算是脫穎而出,不僅是出任了征西將軍府的從事之職位,甚至開始著手制定各地官吏的考核標准,雖然職位不高,但是權柄卻很大,一時間傳為佳話,也讓更多學子對於下一次春考更為期盼。

甚至有些外地前來的士族子弟,雖然不是在學宮之內求學的,但是也有家學傳承,也想參與到學宮的春季大考當中檢驗自己,以文會友一番,當然,如果能夠借此機會得到斐潛的賞識,那么不僅是高官可期,甚至一舉成名也不是不可能的。

若是之前,司馬徽對於在並北還是有些可有可無的感覺,但是在經歷了今年學宮的春季大比之後,就嘗到了甜頭。

漢代對於師承,還是非常重視的,就像是闞澤這樣的年輕一代,開始以征西門下自居一樣,許多人對於水鏡先生還是比較認可的,尤其是河東和河間的子弟,這對於喜好名聲的司馬徽來說無疑就是撓到了癢處,簡直全身上下無一不舒服。

就像是司馬徽給斐潛龐統諸葛亮取名號一樣,是打著雙方互惠互利的心思的,司馬徽當然也想著給豫州或是冀州的弟子取名號,但問題是豫州和冀州的弟子,不是家大業大,就是各有傳承,不會有人將司馬徽的取的名號當成一回事。

士族原本就是如此,對於國家有益的,未必全數都會做,對於自身有益的,基本都會做,而若是既可以高舉國家大義之旗,又可以給自己謀取利益的,那真是擠破頭都要搶著去做的。司馬徽現在就是如此,對於學宮的春季大考,比誰都上心,若是將來學宮這些學子出了一些人才,司馬徽多少也能混一個座師當當,司馬家也能結一些善緣。

要不然司馬防何必緊巴巴的表示,准備在恰當的時機來一趟平陽?

斐潛沉吟了片刻,輕輕敲了敲桌案,說道:「便議『儒』一字如何?」

「儒?」司馬徽揚了揚有些花白的眉毛,有些詫異的重復道。這個命題太大了,又有些空泛,和今年春天的時政策論完全就是兩個方向。

「水鏡先生……」斐潛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可曾覺得儒家自上古一路蹣跚至今,已然無路可行了么?」

「怎會無路可行?」司馬徽笑道,頗有些不以為然。

「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絜靜精微,易教也。恭儉庄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故詩之失,愚。書之失,誣。樂之失,奢。易之失,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可見六經之重也。然……」斐潛說完,又輕輕的敲了敲桌案,繼續說道,「上古有易,周有書,禮,春秋有詩,樂,戰國有春秋,仲尼未生,已有六經,易者尊太卜,書者唯精一,禮者在宗伯,樂者隸司樂,詩者頌太師,春秋者於國史焉……如今儒家傳承所謂六經皆為外經,可有本章?既無本章,何言有路?」

「這個……」司馬徽不由得有些結舌,然後下意識的說道,「尚有論語,孟子……」

「論語?若論語,孟子皆可為經,」斐潛呵呵一笑,說道,「為何不言七經八經?」六經,當然其實也是五經,應為樂經已經流失了。所謂四書是朱熹才提出來的,漢代只有五經。

聽聞斐潛所言,司馬徽也是無言。

其實司馬徽說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了其中的問題。在漢代,雖然說知識是寶貴的,但是對於有能力有條件讀書的士族子弟來說,論語這一本書是類似於爾雅這樣的通俗初等讀物,也是類似於孟子,庄子,荀子、呂氏春秋等等地位一樣,並沒有崇高到後世無以復加的地步。這就好像是在後世要拿一本小學或是中學的讀物來代表所有的文學作品一樣,多少顯得有些怪異和可笑。

「……不過,儒家之道,倒是一脈相承……」斐潛輕輕的說道,「只不過許多人身於山中,不識真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