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5章名人高士(2 / 2)

詭三國 馬月猴年 2707 字 2021-06-12

『……』鄭玄瞄了一眼斐潛,然後又看了看錢幣,若有所思,『驃騎之意……』

母錢雖然說比不上後世的錢幣,但是和一般所用的錢幣比較起來,依舊是精美了許多,光澤和亮度都不是一般的錢幣所能比擬的。

明明是以同一個母錢為模板,可是再制作出來的錢幣,卻有各自的不同。當然也有可能是在使用的過程中,因為這個或是那個的原因所形成的磨損。

『驃騎以此喻當下乎?』鄭玄皺著眉頭說道。

和聰明人講話就是省事情。

聰明人總是希望自己少講,而讓旁人多講。

『聞聽鄭公年少之時,坐於錦席之上,多有豪邁之言,「非我所志,不在所願也」……』斐潛微微歪著頭,『可如今為何少聞之?』

鄭玄看了一眼斐潛,面部表情坦然且從容,『將軍以為,老夫尤須少年狂?年少之時,視天下如無物,非過也。待老夫如此歲數,由不知進退,不明道理,不避利害,豈非白活一世?君子有道,當篤行也。』

斐潛點了點頭,說道:『君子可欺之以方。』

鄭玄瞪著眼,『未必!』

『敢問鄭公,此間之世,君子幾何?小子幾何?』斐潛哈哈笑著說道。

『此便為世之害也!君子如麟,卓而稀,小子如鯉,簇而眾。』鄭玄搖頭嘆息,『世人便多以小人度君子是也!人心不古,可奈何之?』

『鄭公之言,不無道理……』斐潛點了點頭說道,『可這天下……未必如鄭公之願……』

斐潛指著大帳之外的紛飛雪花說道,『鄭公可知此地?白雪黃土之下,便有十萬魂魄!』

每一次看著著蒼茫大地,厚重的歷史感迎面撲來的時候,總是讓斐潛心中感慨,『秦楚藍田之戰,咸陽不過三十萬人,連克漢中南陽之地,後楚傾國之力,止足於藍田……後始皇一統天下,咸陽居百萬民,每日所需錢糧柴薪,堆積如山,盈洗之水,混濁涇渭……然高祖不過萬余,卻輕取武關,再克嶢關,直入藍田……』

『兵不足乎?五萬卒,關隘攜兵甲竟降!人不眾乎?百萬民,夾道觀子嬰國亡!』斐潛又指了指長安咸陽的方向,『三十萬人可齊心協力,百萬之眾便是分崩離析!鄭公,可是「人心不古」四字可解?』

『究古今之政制,通秦為始,觀王朝之興衰,有漢至今!漢承秦制,故可言,漢制自秦而來,優秦之本而用。』斐潛緩緩的說道,『漢知避秦之弊,然斧利不修身,如今漢之弊,又何處可鑒之?』

華夏上古,在部落聯盟興起時,政治制度就產生了。

起初的領袖是推選出來的,標准很簡單,一則憑品德,二則是看能力,而且也不是強制性的服從,即便是儒家鼓吹的炎黃,也是靠著武力說服四戎的。那個時候,中央的觀念尚未樹立,職權制度也不完善。

周文武定朝,面對全新的局面,周文王武王其實也是茫然的,然後分封便是當時周王想出來的政治策略,維持了八百年。

然後春秋戰國,秦王一統,皇帝確立。旋即大多古制都被推翻,廢除分封制、昭穆制,改宗法制為官僚政治,這些變革就成為了『秦王暴政』,六國沸騰。這些六國遺民並不是為了所謂的百姓之苦,而是因為他們的特權被削弱,甚至消亡。

漢代劉邦明白這一點,所以他讓了一步,皇帝依舊有,皇權依舊是至高無上,但是讓出了三公九卿的位置,可以讓非皇族的人輔助並代理統管天下。所以在漢初的時候,太尉是榮譽職位,並不常設,而丞相卻權高位重,甚至丞相上朝拜見的時候,皇帝必須穿正裝接見,結束覲見之後,皇帝還要送丞相到殿門口……

漢武帝就很不爽,於是乎,開始不斷的拆分丞相,以後也就漸漸的沒了丞相,甚至到了東漢當下,三公成為虛銜,尚書台才是行政中樞。

在漢代當下,就這些朝堂之上的中央政府官員來說,也漸漸的從『天子家臣』轉變到了『封建官僚』,從一輩子干到老死,到可以辭職跳槽,也同樣是一種理念上的變革。

但是辭職跳槽,並不代表著可以不負任何責任。

斐潛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鄭玄,停了下來,給鄭玄一些時間進行思考。

鄭玄不顧年邁,急急趕到藍田而來,並不完全是因為那幾個所謂的『鄭學子弟』,而是一方面是因為鄭玄本身的職責就是進諫,二來也是擔心斐潛只是一時沖動,然後在沒有全盤考量之下就動手,導致後續的麻煩,第三么……

肯定也有鄭玄自己私人的欲望。

鄭玄不是聖人,誰都不是。

在公事上面,鄭玄不反對改革,但是反對毫無目標,甚至是隨意性的變革,那么還不如依照古制,至少不會變的更差。

鄭玄對於斐潛的態度也是如此,如果說斐潛什么都沒有想,只是一味的跟著欲望在走,索要這個貪圖那個,做事情也沒有章法,隨意性的發布政令,那么鄭玄就會失望,甚至憤怒,最終會導致鄭玄要么死諫,要么出走。而反過來鄭玄一旦發現這些問題都是斐潛經過長時間思考的東西,那么鄭玄就不會因此而憤怒,而是會和斐潛進行探討,尋找出某一方能夠接受,或者是雙方都願意承擔的那個結果。

不怕君主想法多,就怕君王不動腦。

於私么,鄭玄個人的小算盤,自然就不方便在斐潛面前說了。

鄭玄明白斐潛的意思,就是不要再扯一些什么『古法』,從華夏有史至今,華夏人都是開拓創新一步步走出來的,從來沒有什么古法可以抄襲,也沒有什么系統老爺爺可以指點,有的只是不斷的摸索和血淋淋的荊棘路。

身體與思想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思想指明的道路,身體限於現實,往往會走一條孑然不同的道路,

這是一個非常無奈的事情。

有時候身體不是不知道自己走錯了,只不過要承認自己錯了,然後回頭走的成本極高,便只能是勉強歪歪扭扭想要著改變,然後在慣性的作用下,逐漸的滑落深淵。

斐潛既然知道一些方向是錯誤的,那么為什么還要走過去?

但是問題是旁人並不認為那個方向不對。

至少現在鄭玄覺得有必要這么做么?

所以即便是斐潛解釋了,鄭玄依舊是皺眉不語,雖然不說什么,但是顯然還有一些不認同。

『漢承秦制,以郡縣為守,萬戶為令,不足為長,縣下置鄉,由「有秩」、「三老」、「游徼」等協管,分掌戶法,教化,訴訟,賊盜之事,亦收賦稅,統領勞役……』斐潛呵呵笑了笑,然後說道,『鄭公可知,一地萬戶縣,有吏員幾何?』

鄭玄搖頭,他雖然大體上知道一點,但是一縣之中究竟有多少官吏,他並不十分了解。

『令一人,秩千石,丞一人,秩四百石。尉二人,秩各四百石。官有秩一人、鄉有秩四人、令史四人、獄史三人、官嗇夫三人、鄉嗇夫十人、游徼四人、牢監一人、尉史三人、官佐七人、鄉佐九人、亭長五十余人……』斐潛緩緩的說道,『一縣之地,吏百五余,皆取俸祿,衣食於國。敢問鄭公,以為如何?』

鄭玄說道:『故驃騎意去冗乎?』

斐潛笑了笑,說道:『非也……若官吏可富地方,可靖鄉野,可修水利,可增民生,便是再多一倍,亦是無妨……只不過這些官吏,呵呵,三年上計,年年言災者有之,言失者有之,言過者有之,可鮮有言今年為百姓做了何事,明年願為蒼生謀何事!』

『朝廷以俸祿養之,地方以民脂肥之,高居廣廈之中,出入百人景從,行有車,居有席,食不精則怒,膾不美則怨,有利之事趨之若鶩,辛勞之責視若無存,』斐潛笑著說道,只不過笑容多少有些冰寒,『此等便為地方長官,社稷棟梁!今藍田紛亂,閉門坐視,碌碌無為,任其蔓延,束手無措!動問之下,便是懸冠而去!某若追責,便是迫害名士,殘害賢良!』

『這個……』鄭玄無言以對。

斐潛還沒有提及那些地方官吏之中的那些臨時工,要是說起來,這些臨時工往往也是地方官吏被人詬病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正經官職多少還要顧忌一下自己的進賢冠,而臨時工的官帽子本身就是紙糊的,稍微有些風吹雨打就壞了,再加上為了謀取這樣的紙糊帽子,可是投入了不少的成本,若不能趕在帽子壞掉之前就撈回來,豈不是虧大了?

就像是一地縣令不太可能親自去霸占市場商販手中的兩塊肉幾個果子,能做出這樣事情的,也大多數都是紙帽子才干的事情,但是能說和進賢冠毫無關聯,然後開除了幾個紙帽子便算是了事了?紙帽子誰招來的?帽子上寫的誰的字號?拿走的幾塊肉幾個果子又是過了幾個人的手?

佛曰,不可說。

『鄭公若是仍有疑……』斐潛拍了拍手,『不妨再見一人,便可解惑也……』

大帳門簾一掀,進來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