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9章上善若水,下流也若水。(2 / 2)

詭三國 馬月猴年 2640 字 2021-10-13

想想鄭康成,想想水鏡先生,自帶流量,頂級大v,誰便嘴歪一下,旁人去解釋都要解釋半天,官方的都不好使。尤其是看見關中青龍寺一波又是一波的思潮涌動,從孔子到孟子,從今學到古學,從求真到求正,乃至於什么五德可論不可輪等等,幾乎接連不斷,沖擊,沖刷,沖撞著原本山東的學術理論體系……

就像是許縣當下,雖然有天子坐鎮,但是比經濟比不過,比學術也比不過,比地盤同樣比不過,尷尬得一批,只能常常就當做看不見,要不然天天面對這樣的事情,怕是君臣上下難受得都能用腳指頭在地上摳出一個三室一廳來。

可是有些事情,知道歸知道,做卻不好做。

至少荀彧不能帶頭做。

因為曹操不允許。

並不是曹操不明白這個事情的重要,而是如果說山東的學術界統一聯合起來,如果能打贏關中斐潛,也就意味著同樣可以打贏曹操……

畢竟曹操不像是斐潛,曹操不容許有這樣的風險存在,所以曹操更希望看見的是一盤散沙一般的山東士族體系,而不是在荀彧,亦或是某個人之下凝結起來的有戰斗力的山東士族集團。

斐潛從守山學宮開始布局,到了現在關中青龍寺,一步一步的構建出了一個強大的學術體系,擁有藏書無數,頂級學術大儒,無數在讀學子,再加上天文,地理,工學,農學等等一步步的加持,然後當斐潛一拳打在了經文體系上的時候,當下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沒有其他的對手可以相抗衡了。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給曹操相同的時間,曹操會提前去布置類似的手段么?

荀彧微微一嘆。

依舊不可能。

因為曹操一開始選擇點就在中原,四戰之地,沒有空間,也沒有時間讓曹操布置這些手段。曹操只有作戰,不斷的作戰,四面作戰,才能掙扎出一塊空間來。從這一個方面來說,斐潛當時選擇並州北地作為大業之基礎,真是絕妙的一步啊……

車輛上的荀彧隨著搖搖晃晃。

街道之中,一些士族子弟見到了荀彧的華蓋車,皆立於道旁行禮。

荀彧微微頷首示意,然後在府衙之前下了車,往前而行。

細微的聲音匯集起來,便是龐大的聲浪。

這一點,斐潛走在前面。就像是一把劍,斐潛先拿了起來,並且還耍得很不錯,沒有割傷他自己。

在很早的時候,荀氏就在潁川授課,並且荀彧自己也在荀氏別院之內經歷過,面對過幾乎是同樣的事情。那個時候,荀氏別院還是烏泱泱的很多人……

現在當然就沒有再開講過了,倒不是因為斐潛之前來過荀氏別院,而是因為荀氏別院已經是完成了它的使命。荀氏別院,就是為了匯集各種細微的聲音,然後就像是浪潮一樣,將荀氏的聲望托起來,而在這個匯集眾多聲音的過程中,那些去荀氏別院的那些士族子弟,真的都是好學之人么?真的都是為了上下而求索,而不恥下問么?

荀彧很清楚,並不是。

只不過是因為這些人覺得其他人去了,大家都去了,所以他們也去了,至於為什么去,去了又是要做什么,他們並不在乎。就像是在荀氏別院當中,不管是荀彧主講,還是荀爽主講,都行,他們其實並不是特別在乎講的是誰,只是在乎在講的時候他們有沒有參與。

關中的青龍寺,則是更大的一個『荀氏別院』。

當一個新的思潮被掀起的時候,荀彧相信,那些山西的士族子弟也並不是能夠完全明白思潮其中的含義,也未必清楚未來的可能發生的演變,更多的時候只是在宣泄情緒,而不是在談論。將某個人,某件事,放在被指控的位置上,然後那些人就可以站在道德的高地,站在更加強大的位置上,他們甚至敢於質問一切,辱罵大臣,指控天地……

有態度,或是沒有態度,亦或是經常改變態度,都是正常的,因為他們只是看到別人在說什么,他們就說什么,別人在做什么他們就做什么,躲在人群當中發泄著他們生活當中的不滿,而一旦要他們單獨站出來說話,便是什么都不敢說了。

荀彧清楚這一點,曹操也明白這一點,所以荀彧和曹操都是一樣的做法,在有需要的時候,荀彧和曹操會利用一下這些人的聲音,其他的時候就當做他們在放屁。

確實是當做放屁,遠遠的趕開,近了都覺得臭。

可是驃騎將軍斐潛……

荀彧曾經認為斐潛這樣做很危險,隨時可能被反噬。

可是現在么,斐潛那邊的反噬遲遲未到,倒是曹操這邊被逼迫得步步為難。

在上面的人,說一句話,做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沒有目的盲目做事的人,會漸漸的被上層排斥和鄙視。這個上層指的是政治決定層,而不是普通百姓所認知的上層。

就像是劉協想要恢復『辯經』,其實也並不是說劉協只是為了聽人嘮叨幾句經文,而是想要一方面通過這些新的經學博士,亦或是經文大儒,來操作輿論,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展現和培養天子的決斷權,即便是從一句小小的經文開始。

所以荀彧不可能讓劉協『辯經』,曹操肯定也不會同意。

可是現在就已經非常麻煩了,天子劉協已經開始會用各種方式,爭取他的權柄,而每一次的爭奪,都意味著一場潛在的腥風血雨。

不滿會積累,失望會累計,最終一天噴涌而出的時候,所有人的情緒就會朝著落在下風的那邊涌動過去,就像是瀑布傾瀉而下,絕對不會管在下風之處的那個人是否也曾經做過正確的事情,是否在某些事情上是有冤屈。

上善若水。

下流也若水。

荀彧緩緩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曹仁的急報,荀彧已經讓人轉呈曹操了,桌案之上只是留下了一個荀彧自己記錄的副本,或者叫做備忘錄。

對於漢中張則的如意計劃,荀彧表示甚至比天子劉協的謀劃還要差勁。即便是不管江東的動靜,同時假設曹操當下兵卒也很充裕,也是不可能從荊州調兵兩路進川蜀和漢中,最多只可能從豫州一帶調兵,而幾乎就是橫跨大漢東西的調兵運動,哪里是那么容易?

再者,在隴右的事情,荀彧一直認為是斐潛的一個已經設定好的計策,就是為了讓隱藏在隊列當中的反對者跳出來,就像是清洗關中一樣清洗隴右,所有在現階段表現出來的遲疑和緩慢,甚至好像是應對起來很吃力,其實應該都是障眼法。

因為如果換成了荀彧在操作這個事情,肯定也是這么干的,等到隴右的反對者都差不多冒出頭來了,便是一網打盡,至少可以清凈二三十年……

所以張則叛亂,在荀彧看來就是個愚蠢的鬧劇。

只不過是不是可以利用這個鬧劇,給斐潛添一點堵?亦或是利用這個事情,借著斐潛暫時顧不上這邊的時候,加快整合山東的動作?

這么說來,如果將這個事情看成是一個機會的話,或許天子劉協的『辯經』也並非是不可以利用起來的……

荀彧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提起筆來,很快的寫了一封的書信,然後自己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吸了一口氣,猶豫了片刻,最終裝入了竹筒當中,用火漆封好,令人急送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