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1章當陽謀遇到了陽謀(2 / 2)

詭三國 馬月猴年 2549 字 2021-11-18

『說起這些事情來,西羌當下雖然也是罪有應得,但是隴右隴西大戶淪落到如此地步,也真是……』

『這翻掌為雲覆手為雨,著實是無情啊……』

『慎言,慎言……』

在隴右隴西的這些新舊交替之中,在長安的這些比較一般的士族子弟口中,更多的便是這樣的嘆息之聲。

至於地位更高一些的,消息層面更為靈通,視野也更加廣闊的人,當然就知道了更多的咨詢,明白了更多的事情,對於隴右隴西的西羌部落的看法,都趨於統一,就是驃騎將軍斐潛如今對於胡人的壓制力是幾十年來的高位,甚至可以比擬一下大漢早期的漢武帝,不管是匈奴還是鮮卑,亦或是烏桓,都沒有從驃騎手下討到什么好處,西羌之人叛變作亂被如此快速的平定,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當然,馬後炮誰都可以放得厲害,但是覺察到其中的精妙變化,能說出准確的道理來的卻並不多,只有極少的幾個人,才真正的察覺到了驃騎將軍斐潛在這個過程當中的那些手段,究竟厲害在什么地方……

一隊車馬緩緩而行,韋端坐於車中,他掀開了一些遮擋的風簾,往街道上看去。街道之中,百姓帶著收獲的喜悅,或是在相互交談,或是在采購物資,來來往往,似乎隴右隴西的戰爭已然遠去,再無一點痕跡。

『呼……』

韋端放下了風簾子。

生於大變亂的時代,是所有人的不幸。

頭頂上有鐵腕的人物,是關中士族的不幸。

然而活下來了,便知足吧。

人么,沒有誰天生下來就一定是個好人,亦或是一定是個壞人,自然也沒有那個人天生下來就是視死如歸,就注定了要頭鐵抗爭一句真香都不能說,在大多數的情況下,特別是有家庭和家族之後,年輕的熱血漸漸消退,更多是表現出虛與委蛇,迂回前進,也有些時候忍氣吞聲,謀取未來……

如今驃騎將軍已經是滔天之勢,只要驃騎將軍一日不倒,便是一日不可忤逆,再想著進行什么對抗,便是有些不智了,這就是韋端當下的想法。

因為一開始還算是應對比較及時,沒有牽連過深,韋端現在也能比較光明正大的從參律院里面走了出來,回到家中沐休。

韋康早早的就在門外相迎。這些時日,韋康也是一直憋在自家府邸之內,真心也是憋悶壞了,知道父親韋端從參律院回來,多少也覺得似乎禁足令要沒了,好日子就要來了,心情甚是愉悅。

韋端下了車,進了府,梳洗之後,穿了一身輕便閑散的衣裝,重新到了堂上就坐,端起剛剛泡好的茶,飲了一口,才算是覺得自己連日的沉悶和憂慮,總算是消散了一些。

韋端自詡自己是身負經世之才,又是在早些年就已經隱隱成為了關中士族子弟的風向標,當年斐潛入關的時候,韋端覺得自己理所當然就會成為斐潛朝堂的重要組成部分,甚至會成為其政治的支柱,但是沒有想到的是斐潛根本就不鳥他,從一開始的時候就任用了荀攸龐統等一系列的新人……

這起初在韋端心中,一度認為是斐潛的昏招。

因為在大漢這種知識相對傳播緩慢,獲取也相對困難的年代,很多東西並不在書本上,不見於四書五經,像是一些官宦之道,便大多是家族之中親屬口耳相傳,不落於外,所以韋端當初認為斐潛祖輩沒有人當官,荀攸龐統雖然出於名門,但是一身鐵又能打幾根釘?再加上荀攸和龐統,尤其是龐統又非常的年輕,更加談不上什么經驗,所以一定會有錯誤,一定會出現紕漏……

但是韋端沒看到斐潛等人的笑話,卻讓自己成為了笑話。而且因為一開始的時候選擇的錯誤,韋端也意識到自己恐怕難以直達官場頂峰了,但他名望已高,家族勢力也大,若不能為三槐,出任其余的小官就沒什么意思了,一個參律院的院正,即便是做的再好,也不可能有什么更進一步的空間了,頂多就是要干到死。

再加上了隴西隴右之事之後,韋端便是越發的看得清楚起來……

『康兒……』韋端緩緩的說道,『你觀隴西隴右羌人之變,可有什么收獲?』

『隴右羌人的變化……』韋康轉動著眼珠子,然後拖長了語句的間隔,企圖讓韋端忍不住來填充,亦或是進一步的提示,但是很遺憾,這一次並沒有成功,韋端沉默著,一句話都沒有,只是拿眼看著,讓韋康不免有些緊張起來,『……這個,這個……父親大人是什么意思?』

『你覺得隴右隴西之事,重點在何處?』韋端微微嘆了口氣,換了一個問法。

韋康思索了一下,『羌人?』

『呵……羌人?』韋端搖了搖頭,『非也。』

螻蟻一般的羌人,算是什么重點?

韋康愣了片刻,然後略微有些遲疑的說道:『那么……是羌人豪帥,隴右大戶?』

韋端又是搖頭,『也不是。』

『……』韋康沉默了下來。

韋端問道,『想不到么?』

韋康搖頭。

『……』韋端微微嘆了口氣,『是「吏」……』韋端將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處,於空中勾勒出了『吏』字。

『吏?』韋康有些迷糊,一時間不明白韋端的意思。

『大漢朝堂,替天子以牧萬民之者,便是官、吏……』韋端緩緩的說道,『朝堂委派,各地之長,便是為官……郡縣之處,當地士子,出仕而任,便多為吏……』

韋康點了點頭,表示清楚。

『點頭是表示你知道了?你知道了些什么?』韋端瞄了過去。

『呃……』韋康吞了口唾沫,然後說道,『太守縣令為官,從事輔佐為吏……』這個不是常識么,為什么今天還這么正式的提出來?

『然後呢?』韋端問道。

『然後……然後什么?』韋康下意識的說道。

韋端閉上了眼,他懷疑這一段時間是不是韋康在家里就是吃了睡,然後睡了吃,整天躺平了什么都沒干,什么都沒想,什么書都沒看,才會導致現在表現得思維如此遲鈍。

『我方才問了什么?隴右隴西啊……』韋端吐出去一口氣,『又說了「吏」之變化,才是隴西隴右之要害……算了,這么說罷,若以隴西隴右之變來推論,康兒你……你是願意去隴西隴右,還是願意去漢中任職?』

『什么?』韋康睜大了眼,『父親大人……這……這是要趕孩兒走么?』

韋端搖了搖頭說道:『若某所料不差……從隴西隴右開始,這官吏啊……皆由朝堂委任,再無當地子弟出仕任選……』

『什么?!』韋康驚訝的張大了嘴,『這……這……這如何可能?』

韋端苦笑了一下,『這便是驃騎之陽謀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