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橫溢,血腥味四散。
小部落里面的人紛紛倒下,死去。他們的身軀重重的摔落在地面上,倒在血泊之中。
小孩在嚎哭,婦女在尖叫。
丁零人則是在狂笑。
丁零人的騎兵興奮地呼喊著,把小部落之中的所有男人都殺死之後,開始將那些婦孺像是扔草料包一樣扔上了車,將他們能找到的所有糧食和貨物都或是搬到了馬屁股上,或是抗到了輜重車上,然後大呼小叫著向西而去。
只留下一片狼藉。
殺光,搶光,順帶放一把火燒光。
就像是餓狗跳上了宴席,不光是吃,還打包,順便拉了一坨屎留在席面上,後面來的誰也別想撈到半點好
這就是丁零,這就是荒漠之中胡人的生存法則。
冬天,就只有這么多食物,你吃了,我就要餓肚皮,怎么辦?
失去了王庭的丁零人,一路遷徙而來,根本帶不了充足的食物和糧草,所以他們只能是搶,遇到了什么就搶什么,帶給沿途部落的,就是滅頂之災。
至於這些沿途的小部落,是不是應該承受這些悲慘的遭遇,是不是應該供奉一切,然後無聲的死去,這些問題,都不是丁零人考慮的問題。
因為這些丁零人,只想著當下。
未來,距離他們很遙遠。
死亡,距離他們很近。
他們不是不怕死,而是將死亡的恐懼轉嫁到了其他人身上之後,就能減輕他們心中的擔憂和對於未來的惶恐
(*?Д?*)
大漢驃騎將軍府,籠罩在深沉的夜色中。
斐潛看著抱著腦袋苦思的斐蓁,然後將目光移動到了遠處。
按照道理來說,斐蓁要去考慮那么多復雜的問題,確實是有些難。
但難,不代表著就可以不去做。
斐蓁必須學會獨立思考,即便是有旁人的建議和輔佐,通過獨立思考並且得出結論,依舊是他的一個非常重要的能力,越早掌握,越好。
至於結論的正確與否,在初期並不是重要的,而是要懂得如何去做。
斐潛看了斐蓁一眼,還是提點了一句,別想著太復雜越是復雜的問題,越是要簡化想到什么,便是先說什么,要不然怎么知道你想的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復雜簡單斐蓁重復了幾聲,學識?不對是經文?
斐潛點了點頭,看,這不就是簡單了么?天子,君臣,乃至於天下之士,天下之土等等,都是寫在哪里?出自何處?經書啊!一代代都是學同樣的經書,一代代都奉其為經典,那么自然就是一代代的相傳那么,這經書,又是誰寫的?孔孟等人。那么孔孟之人為什么能寫,其他諸子之書為何鮮有留存?是其他諸子不識字,還是不著書?
這個應該不是斐蓁回答道。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斐潛追問道,你再想想之前我問的問題,聯系起來想到一個答案之後別停,繼續往下推看問題永遠別只盯著表面,要盡可能的一直要探尋到其內核
斐蓁的小臉又是皺了起來。
又是過了片刻,斐蓁忽然一拍手,我想到了,經書是為了傳承!傳承!而在諸子百家之中,只有孔孟之道傳下來了;
傳承是對的,但是傳下來的,不僅僅只有孔孟斐潛呵呵笑道,你自己沒發現么?在君子六藝里面,究竟有哪些,才能算是原本孔仲尼擅長的?不是那幾本書,而是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書,六曰九數。
斐蓁回答不上來。
是融合斐潛緩緩的說道,將自己不擅長的,融合了進來,就變成了自己擅長的了
斐蓁一拍手,就是青龍寺說的,去蕪存菁;
去蕪存菁本身是後世的語言,但是被斐潛講出來之後,龐山民加以引用在擴散而開,也不存在什么特別的認知障礙。
蕪,雜草,菁,指韭菜,或是蔓菁。
斐潛緩緩的點頭,這才是最根本正經,是為了這個,正解,也是為了這個,引入泰西,同樣也是為了這個
世界上,四大文明古國,後世僅有華夏留存,這固然有地理上面的許多外在因素的影響,但是其中核心的問題,是文化的傳承。
儒家,這個在華夏文化傳承當中非常重要的一環。
為什么最開始的時候,儒家能夠打敗眾多的競爭對手,成為了華夏文化的傳承主流,並不是因為儒家本身就有多么強大,而是儒家一開始很弱校
法家,依靠著君權,掌控著刑罰。
墨家雖然不依靠君權,但是一聲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至於名家縱橫家,雖然平日里面只剩下一張破嘴,但是重要時刻一條舌頭能舔得六國服服帖帖
其他諸子在高光的時候,孔子在流浪。
其他諸子在當官的當官,掌權的掌權,孔子依舊在鄉野之間
孔子在20多歲的時候在魯國,僅僅是當過管理倉庫和牛羊之類的閑官,後來一直沒有得到重用,直到快到50歲的時候,才被魯定公任命為地方的行政長官,三年後方升為司空,相當於魯國的工程建設部長,到了第四年,51歲的孔子當上了魯國大司寇,相當於今天的司法部長,並且代行魯相職務。
這是就孔子一生中當過最大的官了,顯然和六國丞相什么的,根本不能比。
當然,很多人不是和孔子同期的,或許也沒有什么可比性,只不過孔孟都能連在一起,同是春秋戰國的人,相互對比也不算是什么。
那么為什么其他諸子都是高光在前,越來越是暗淡,而只有孔子卻是越來越明亮,然後影響了華夏千年呢?
因為最開始的時候,孔子什么都沒有,而後來孔子什么都有了。
孔子不僅是成為了聖人,還有各種微言大義,以至於後續的王朝都盯著往里面找,卻少了抬頭眺望的,慢慢的,就裹足不前了
天子,當有,但是這個天,不是天空的天,而是天下的天,若是本末倒置,自以為天子的,就往往難成真正的天子了斐潛摸著斐蓁的腦袋,緩緩的說道,若是真的以天下為天,那么即便名頭上是不是天子,也更勝天子
兵器也好,經書也罷,乃至於整個的華夏,還有西域之西的泰西,都應該是手中的工具而不應該成為一種禁錮
或者,成為拖累自己前進的累贅
就像是這風,一旦停下腳步,就沒了,就無法繼續呼嘯
斐蓁睜大眼,略有所思的看了看斐潛,又看向了遠方。
北風呼嘯。
總是有一些人拒絕抬頭,總是有一些人拒絕變化,總是有一些人拒絕謙遜,總是有一些人拒絕包容,但是沒有關系,只要有一些人能感知到遠方的風,能探尋到世界的改變,願意去求知,求新,求變,那么,華夏就有更好的明天,更為璀璨的光華!
長安城中,遠遠不僅僅是只有斐潛父子兩個人在面對黑暗期待黎明
有黃氏工房,面對著通紅的鐵塊,轟然巨響。
錘落砧塊,火星四濺。
只有經過千百錘煉,方有堅韌。
有書樓小院,桌案上攤開的書卷,燭火輕閃。
筆落紙上,墨汁暈染。
只有經過千萬書寫,方得筋骨。
獨一無貳長安城。
不容有貳,方是日夜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