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5章當年一段情(2 / 2)

詭三國 馬月猴年 2613 字 7个月前

而站在張濟一側的護衛,眼神卻有些變化。張濟的護衛,有早年從西涼帶來的,當然也有後期補充的,雖然大都是涼州並州的人,但並不是同一個地方的。平日里面作為張濟的護衛,自然也沒有什么沖突,現在忽然之間來了個說客,其中自然就有了一些分別。

張濟似乎正要說一些什么的時候,站在一旁的護衛之中,有名年歲較長一些的,忽然咳嗽起來。

張濟一愣,轉頭看去。

只見那名年長護衛,一邊用手搭在一名年輕護衛的肩頭,一邊像是岔了氣一樣的咳嗽,漲得臉色有些發紅……

張濟看著,忽然心中一跳!

跟著張濟的老卒,歲數大一些的,當然是一切都是張濟做主,張濟說什么就是什么。這也是西涼常見的模式,同樣也是大漢原有的習俗。

而另外一些護衛么……

將主。

既是將,又是主。

大漢末年,是體制崩壞的年代,這種體制,自然也就包括了兵制。在大漢初期,征兵制是主流,並且造就了漢武帝驅逐匈奴,決戰漠北。

征兵制在西漢初中期,中央集權力量尚能控制地方的情況下,無論是州郡兵還是中央軍,都還能完全服從於中央的命令。大漢王朝也因為這樣一項制度保證了足夠多的兵源,看起來非常完美。

然而,這個制度也隱藏著極大的缺陷和隱患。

很簡單,假如是邊境地方的一個將領,去年一年費了老鼻子勁,剛讓這些庄稼漢熟悉了戰場環境,教會了他們列陣和基本的行軍指令,之後准備大展身手,痛擊敵人。結果第二年來到了,你去年教會的這些士兵服役期已經到了,得全部解甲歸田回去種地,你只能帶著地方上新調的兵去對付洶洶而來的敵人……

新兵,在強橫的敵人面前,自然是不堪一擊。

兵敗了。

朝廷派人追責。

這能是朝廷制度的問題么?

肯定是將領的問題!

秋後問斬。

定秋後的原因,就是看你有沒有什么關系啊,小錢錢啊,可以疏通什么的,就像是後世米國官員酒駕出事故了之後,總是第二天才測酒精度一樣,總要給官吏一點時間活動下的么。

當然,如果活動不了,那么該殺頭也別怨。

不僅如此,這種兵制不但極其依賴對外征服戰爭的極大需求,也需要強有力的中央的集權程度給予強有力的支持。一旦中央集權程度開始削弱,地方的軍隊就開始逐步荒廢,因此到了光武之後,募兵制度就逐漸的抬頭,從此將主部曲私兵,就成為了軍閥滋生的土壤。

後世有人說漢代文武不分家,實際上要加一個限制,漢早期。

漢末期的時候,因為兵制的問題,其實朝廷也意識到了募兵制對地方上軍閥的形成提供了有利土壤,對此也是有所防范,最常見的就是郡國兵或者州郡兵,由地方太守掌控指揮,但是地方太守不會加將軍號,同時將軍也無法兼任地方官,文武之間的區分開始形成。

不過,現在有些不一樣了……

之前大概誰都知道有問題,但是沒遇上大事么,所以都『不急』。

而當下,不能不急了……

尤其是看見關中風騷的身影,在斐潛影響下,大漢當下,曹操和孫權也在進行兵制的探索和改革。

和斐潛的變種征募制度不同的是,曹操推行了『士家制』。這種兵制,在歷史上的魏晉時期成為了主要模式,而後世所謂『士兵』之稱,便是由此而來。

簡答來說,就是給個名頭。

畢竟在大漢當下,『士』這個稱號,還是很不錯的,所以曹操就表面上寫作『士』,實際上底下是『奴』,士兵們以『士籍』的名義納入管理,在『士籍』中的人口只能成為軍事人口,無法轉業從事其他職業,並且在籍內的所有人口,都服從於軍事的需要,從事作戰、耕作等一系列任務。

這些兵制,並沒有完全統一,因此不管是關中,還是山東或是江東,其實都是多種兵制並行。

張濟此處當然也是如此。有早期的認主的部曲,有後來招募的私兵,還有中央補充輪崗的職業招募兵,以及地方上征調的普通兵……

因此最開始的時候,張濟大大咧咧的說都是心腹,其實么,不全部是,或者應該說不完全都是。尤其是斐潛在長安的講武堂設立,每年都會培訓大量的中低層軍卒之後,將領身邊的護衛,就不完全是自行招攬的了。

這一點,很重要。

對於兵卒來說,『將主』這個概念,開始轉移了,畢竟之前兵卒是依附於將領,從生至死,但是現在,兵卒多了一個選擇,在戰役之後,積累了一定的戰功,就可以選擇退役成為地方巡檢,或是回家務農,亦或是到講武堂進修。

進修出來的軍校生,也會分配到不同的地方。

在這樣不斷地替換過程當中,斐潛麾下的將領部曲私兵,自然而然的就不是那么純粹了。

如果在早期,張濟若是一聲吼,其下的兵卒多半就跟著走了。

可是現在么……

就連張濟身邊的護衛,都已經有些隱隱約約的分出了區別來。

那些跟著張濟的老卒,自然是以張濟為主,站在後面的時候也多少看出了一些異樣來,可是這個時候又不能說當場喝破,那樣反而會將張濟逼迫到必須二選一的絕地,所以只能是站在一側,裝作咳嗽,以此來吸引張濟的注意力……

年輕的護衛手握刀柄,皺眉不語。

年長護衛勉強露出些笑來,擺手示意,似乎是在表示他咳嗽沒事……

是的,咳嗽沒什么事,張濟才是有事!

張濟緩緩的呼出一口氣,微微點了點頭,然後仰起頭,半響不語。

『如何?』攴胡赤兒追問道,『如今富貴就在眼前,兄弟一言可決!到時候田產宅院,美女錢財,應有盡有!』

『美女?』張濟一愣。

攴胡赤兒點頭說道:『沒錯!美女!兄弟你喜歡什么樣子的?胖一些的,瘦一點的,還是說要山東美色,亦或是西域腰細腿長的?到時候肯定要什么有什么!』

張濟嘖了一聲,『兄弟啊,我婆娘……才剛剛故去不久……』

『啊?』攴胡赤兒眨巴眨巴眼,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好。

節哀么?張濟這樣子似乎也不怎么『哀』。

那么說恭喜么?似乎也不是很對。

抱歉?他老婆又不是我搞死的,為什么要道歉?

『當年……呵呵……』張濟呵呵笑了兩聲,『當年我也是這么跟我婆娘說的……將來會有大富貴……我一定會給她大宅子,許多許多的田畝,好多好多的牛羊……我承諾了很多,卻沒有做到幾樣……』

攴胡赤兒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兄弟啊,這……這不是……』

『你先聽我說完。』張濟一伸手,打斷了攴胡赤兒的話,『若是早些年,你來,就算是沒有什么富貴錢財,只要說一聲要用得到兄弟我,便是拍胸脯跟你走……呼……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有什么不一樣的?』攴胡赤兒站起身來,大叫著,『難道當年我們不是兄弟么?為什么還有什么之前和現在?難道當年你我之間,兄弟之情就是假的不成?』

張濟忽然有些悲傷起來,『當年,我們真是兄弟……但是,現在時代變了……變了啊……你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張濟擺手,顯得有些意興闌珊,然後背過身去,顯然沒什么性情和攴胡赤兒繼續解釋,或是說明一些什么。

當年有一口肉分著吃,有一口酒分著喝,一同上陣殺敵,一同血淋淋的坐在死人堆里面裹傷口。戰場之上,張濟救過攴胡赤兒的命,攴胡赤兒也替張濟挨過刀槍。

那時候,是真兄弟。

那時候,就算是沒有富貴錢財可以分,招呼一聲也是說上就上,生死都不放在眼里……

但是,時過境遷。

就算是簽了合同,白字黑子的『兄弟』,都可以一腳踹出門去,表示是為社會輸送人才,更何況是連契約都沒有,大難臨頭各自紛飛之後重新再見面的『兄弟』?

攴胡赤兒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只好……』

攴胡赤兒話說到一半,忽然從皮袍之下拔出一把短刃,朝著張濟背部直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