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1 / 2)

劍似生平 眉如黛 4864 字 2021-04-15

劍似生平61 結局下

他怕摔著師兄,勉強站穩了,眼淚決堤一般。想嘶聲痛哭,又怕引來了人,晃了半天,也只敢咬著自己手腕,把哭聲悶在心里。

半天,顧懷昭才小聲說:「師兄,你要是騙我……」

「我……」

他張了張嘴,想了半天,眼前一片模糊,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好拿左手握著應雪堂的左手,試著把體內殘留的幾絲內力渡給師兄。

隨著內力渡入,應雪堂冰涼的身體果然變暖了一些。

顧懷昭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把所有內力往應雪堂體內渡去,只想維系他身上那一丁點虛假的溫度。

聽到附近有追兵的聲音,顧懷昭慌忙一面走,一面輸送內力,分心兩用之下,人萬分狼狽地摔了一跤,好在應雪堂還穩穩地伏在背上,臉上身上都干干凈凈,長發沾著潤澤的水氣,像是月下的美人。

顧懷昭喘息了一陣,雙腿搖晃著站起來,手緊緊握著身上人的左手,一刻也不敢停下傳功,急得滿頭大汗,卻作輕聲低語:「師兄,我們說好了的。」

他把這句話重復了許多次,終於忍不住哽咽道:「只要你醒來,我什麽都答應你,我每一世……」

顧懷昭一雙眼睛目光渙散,抖抖索索地說了下去:「心里都只有師兄一個人。」

他忍不住吐出一口淤血,半天才緩過勁來,拼盡全力趕了一段路。路上遇到散兵游勇,免不了要抽出手來拔劍,可剛松開手,再握回去,應雪堂身上的熱意就散盡了。

顧懷昭幾乎是嘶聲大吼了一聲,用肩膀把剩下幾個嘍羅撞開,慌不擇路地向前跑去。

到了此時此刻,他哪里還敢騰出手來?

顧懷昭往前連奔五里,那把長劍像擺設一般掛在顧懷昭腰上,左手片刻不離應雪堂的左手,見追兵近了,便千方百計地避開。身後一直有人在追,從那些人的叫罵聲中,顧懷昭聽到殺死李萬山、苗戰、孟長青……無數人的罪名被安在自己頭上。

眼看著自己身上丹田枯竭,再也一絲內力可用,顧懷昭忍著嘴里的腥甜,一邊逃,一邊想盡千方百計,想再強提一口真氣。

想從每一塊血r中,再搜刮幾下,把應師兄的身體重新捂熱……

等顧懷昭繞開身後人,背著應雪堂鑽進紫陽山巔的山洞中,拿碎石藤蔓草草掩住洞口,人已經累得眼前發黑,耳鳴如雷,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終於能把應雪堂放下來,好好地摟在懷里。

顧懷昭閉緊眼睛,滿是泥污血跡的手,先在衣上擦了幾下,然後才落在師兄臉頰。

他極小聲地說:「我沒看你一眼,不算破了誓。老天爺知道的。」

顧懷昭說完這句話,眼前又是一陣天昏地暗,眼底如痴如狂:「早知道,我就不說那樣的話,免得你心里難過。」

「師兄,我忘不了你,你用不著怕!」

他不是沒有料到這一日,江湖里人殺人,他也不求什麽善終,只要是同生共死。

可為了應雪堂那句謊言,顧懷昭又不得不活下去,等著莫須有的那一天到來。

顧懷昭閉著眼睛,用盡渾身力氣攬緊了他,把腦袋埋在應雪堂肩膀上,只覺得兩世到頭,被同一個人折磨得團團轉,是何等荒唐,何等……命中注定。

想到這一世走了不同的路,自己因師兄吃了不少苦,師兄又替自己擔下不少罪名,顧懷昭恍惚之間,心里又泛起絲絲甜意,他們雖沒一同享過福,卻一同分擔過種種噩運。

洞外偶爾有追兵走過的聲音,顧懷昭一點點把殘存的真氣渡給應雪堂,時而擔驚受怕,時而胡思亂想,心力交瘁之下,人不知不覺昏睡了過去。

等他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睡得太熟,而應雪堂身上冰涼徹骨,手軟軟垂在一旁。

顧懷昭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他用力抱緊了應雪堂,人張著嘴,無聲地說著什麽,連骨頭都在咯咯作響。

他為什麽要睡過去呢?為什麽沒有多熬幾個時辰?

在這短短一瞬間,顧懷昭幾乎被自己的悲痛內疚給徹底壓垮,他還想把真氣渡給去,讓師兄暖和起來,丹田里卻空空盪盪,稍一提氣就一陣絞痛。

洞外傳來嘩嘩的雨聲,雨下的難辨晨昏,顧懷昭像行屍走r一樣愣在那里,眼睛布滿血絲,已經再流不出一滴眼淚。

雨水倒灌進洞,往洞里注了淺淺一汪水,顧懷昭坐在泥水里,人似乎痴了。

他明知道應雪堂說的是假話,又以為師兄說的是真的。

他還會醒轉過來,只要自己誠心的,極誠心的等下去。

就這樣等了三個時辰,在這狂風暴雨之夜,在顧懷昭冰冷的懷中,應雪堂身上竟真的慢慢暖了起來。

顧懷昭以為是夢,眼看著夢境越做越真,人卻軟綿綿的,使不出半點力氣。

應雪堂身上越來越燙,出了許多汗,x膛漸漸有了起伏,他灼熱的呼吸噴在顧懷昭頸側,額頭更是熱得像火爐。

顧懷昭只覺得眼前一幕似曾相識,又想不起來何時遇上過,蓄了許久的勁,才抬起手來,把自己還算干凈的中衣披在師兄背上,自己挪了個位置,背朝洞口坐下,用血r之軀為他擋下漫天風雨。

兩人身上的鮮血被雨水澆得變了顏色,在地上匯成一灘淡紅色的水泊。

不知過了多久,應雪堂終於睜開眼睛,喉嚨像著了火似的,深深皺起眉頭,看著顧懷昭,半天才說了一聲:「顧懷昭……師弟?」

顧懷昭有許多年,沒聽見師兄這樣喊他,不由得愣在那里。他想睜開眼睛,好好看一眼眼前這人是誰,可他不敢破誓,也不敢睜眼去看。

所幸應雪堂很快改了口,又截然不同的語氣顫聲道:「師弟,我……」

他說到這里,捂著自己的腦袋,痛得蜷曲起來,等再抬起頭來,那雙眼睛變了許多,那是一雙極深、極暗的眼睛,眼底的y鷙執念和深深愛意仿佛都翻了一倍。

應雪堂眼睛亮得像兩團漆黑的火種,像野獸舔舐獵物一般,一瞬不瞬地望著他,聲音倒是極溫柔:「師弟,你答應過我的,只要我活下來……」

顧懷昭閉著眼睛,如釋重負,連連點頭。

應雪堂這才沖他微微一笑,世間春光怎敵他三分顏色。

想到顧懷昭看不見自己的笑容,應雪堂臉色微沈,把手放在顧懷昭臉上,輕聲道:「師弟,睜開眼睛。我是死過一回的人啦。你再看我,也算不得破誓。」

顧懷昭不敢聽他的,直到應雪堂溫聲勸了許久,才敢睜開眼睛。眼前的師兄仍是俊美無儔,臉上的疤淡得幾乎要看不見了。應雪堂隨手m了m臉上的疤,低聲道:「我想起許多事……」

他說到一半,見顧懷昭盯著自己的右臉不放,忍不住冷哼了一聲:「很丑?」顧懷昭慌得不住搖頭,應雪堂被他熨熨帖帖地哄了一頓,笑逐顏開。

他一手撿起掉在地上的長劍,另一只手去牽顧懷昭,得意地揚起眉梢:「師弟,走吧。我會替師弟討個公道!」

顧懷昭搖搖晃晃地跟了上去。他也想問一問師兄為何突然好了,問一問師兄為何內力大漲。然而林林種種的疑問,真的有必要問出口嗎?

前方是錯綜復雜的路,有無窮無盡的後手,他只剩一樣心誠。

他徹徹底底地擁有一個人,那個人也徹徹底底地擁有他。

有大好頭顱在肩,有劍在手,有心上人在心頭,生平已足夠。

作家的話:

想看啥番外啊?

如果新坑本x畢露,寫狗血恩屁r文,大家會不會嫌棄我t皿t

☆、前世番外 藏鋒1

應雪堂接過藏鋒鐵劍,統領紫陽山不久,便覺得藏鋒二字,確實是至理名言。

他邀梅庄庄主來紫陽山做客,用雪水煮茶,宴至歡時,對方終於吐露心聲:「賢侄,當年之事,我勸你不要深究。我與你父親交好,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與天下為敵易,防至親難。」

不過是這樣一場小聚,數月之後,梅庄主人便橫死家中。

他去**鳴鎮打探,那鎮子與無雙庄相隔不過五里,可說是來去必經之路。鎮中老翁還依稀記得當年事,然而不過三五天,**鳴鎮竟被屠為空城。

這些血案雖與他無關,但件件皆是為他所累。

他在明處,敵在暗處。他只想尋仇,對方卻殺人如割草。

他雖有非常手段,可鋒芒太露,難免傷及無辜。他只有藏鋒。

應雪堂以薄酒祭過泉下亡魂,把血樓交到肖枕夢手里,讓幾位護法輪番去查當年事,自己三年未下過紫陽山。

然而忽有一日,肖枕夢到後殿尋他,頭一句便是:「你師弟出了好大的風頭!天下人都在尋他!」

應雪堂漠然道:「紫陽山門下兩千名弟子,我有六百來位師弟,你說的是哪一位?」

肖枕夢替自己倒了杯茶,笑盈盈地說:「叫顧懷昭的!你不是和他眉來眼去地練了幾年劍,如今黑白兩道都在懸賞他的人頭。」

應雪堂手微微一顫,怕肖枕夢看穿,不動聲色地掩飾過去:「我記得他。」

肖枕夢最見不得他裝模作樣,和他吹噓起別的江湖事,才說了幾句話,應雪堂雙目如炬,冷冰冰地打斷了他:「顧懷昭師弟不是會惹事的人,知道什麽就說。」

肖枕夢哈哈大笑:「說不定又是你害了他!」

應雪堂知道肖枕夢又在拿他取笑,往常再難聽的話,他也當做是耳邊風,唯獨這一次怒不可遏,當即沈下臉來:「不可能!我一發現有人喜歡暗地里動些手腳,就和他疏遠了,他下山之後,也從未找過這人。」

肖枕夢更是樂不可支,一手捧著茶碗,一手支在桌上,傾著身子和他說話:「人家罪名可是殺了**鳴鎮數百口人命,連梅庄血案也算在他頭上,要說和你無關,我可不信。」

應雪堂臉如覆霜,半天才擠出一句:「你去看看。」

肖枕夢只笑不語,應雪堂低聲道:「如果真抓到顧懷昭師弟,要過好幾次堂審,由最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主持,還要交由死者家屬指認,我會想辦法從中周旋。你現在就動身,別讓他在路上出事。」

肖枕夢仍坐著不動,硬要從應雪堂嘴里問出話來:「我想不明白,你有幾百名師弟,這人到底是什麽來頭,能讓你記住名字?」

應雪堂眼中仿佛有兩團漆黑火焰,明明滅滅的跳動了一陣,才道:「沒什麽來頭。只是剛上紫陽山時,我受了傷,他照顧過我幾日。」

肖枕夢挑眉應了一聲,還沒接話,就聽見應雪堂皺著眉頭道:「他不記得這件事。」

肖枕夢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一雙眼睛盯著應雪堂打量:「這倒是有趣。」

應雪堂拼命想忍下臉上焦躁神情,側著臉,幾句帶過話頭:「我那時候臉上全是污泥血污,他看不上,整天撇下我和其他弟子往來。後來養好傷,換了衣服,再去找他,他態度就全然不同了。」

肖枕夢從未聽過他為一個人說了這麽多話,正在暗自掂量好笑,就聽見應雪堂怒喝起來:「你到底去不去?」

肖枕夢知道他關心情切,拖延了這麽久,已然是觸了逆鱗,當即拱了拱手,連連打下保票:「樓主放心,屬下這就動身。」

應雪堂直到肖枕夢無聲無息地離開後殿,心中暴躁仍有增無減。這麽多年未見,他以為自己早就忘了,有什麽瓜葛,也該淡了。

為什麽一聽別人提起這個名字,和他相關的往事都一一浮上腦海,倒像是自己放不下一般!

明明是他先丟下自己的。

☆、前世番外 藏鋒2

應雪堂在後殿來回走了幾遍,心中怨憤難消,滿滿的全是這一句。

直到弟子請他出面主持齋醮,他才勉強定下心來,整整衣冠,一步步邁出紫陽正殿。

孟長青長老已經在壇上焚過祭詞,禱祝紫陽山上上下下風調雨順,門中英傑輩出,光耀劍門。

應雪堂立在道場中央,漠然聽著。他身上那身白色道袍不染纖塵,腰間緊緊束著墨色絲絛,長發落在墨色羽氅上,倒比大氅還要黑上幾分。

隨著銅鍾一振,孟長青負手退到一邊,四面鴉雀無聲,數千名弟子轉頭望著他。

有人替應雪堂解下羽氅,小跑著退到一旁。

只聽得一聲清越劍鳴,應雪堂劍已出鞘,在數千人面前冷著臉舞劍,以禱天地。

他一招一式皆劍意肅殺,原本緩慢豁達的劍招,被他使得足足快了三倍,寒光點點,把炎炎烈日都刮得憑空生出一股涼意。

當應雪堂幾下使完一套劍路,弟子又小跑著過來替他系上羽氅。

好不容易熬到齋醮做完,應雪堂滿心不耐,負手便去,墨色大氅被風鼓滿,身後恭送山主之聲聲如雷鳴。

他忽然有些恍惚,為何以往練劍,不似這般煩躁?

不就是少了一個庸俗之人,在一旁拿眼睛看著他!

……只要那人看著他,練劍就成了一件得意洋洋、叫人永不厭煩的事情。

應雪堂想到過去,一時間怨恨難平,只覺自己一番心意照了溝渠。可越是怨憤不甘,往事越涌上心頭,哪怕一個人躲在靜室,仍是雜念如潮。

自己那時孤身一人,傷得動彈不得,醒來第一眼便看到顧懷昭,接連幾日,全靠他幫著翻身上葯、喂食喂水,免不了多看了幾眼。

等發現顧懷昭對自己視而不見,慢慢慢慢便有些上心。

他最開始也懷疑過顧師弟背後有人,派他過來,不過是想套自己的劍法。

自己心懷毒計,順水推舟,把一套無雙劍法教全。顧師弟和他料想得一樣,竭力裝出一副感激模樣,不住地指天發誓,說寧死也不會告訴別人。

他當時只當是笑話,然而等了一年兩年,紫陽山上也沒見哪位長老經脈逆行的,這才知道這家夥說的話都是真的。

如此一來,又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應雪堂怕顧師弟整日練無雙劍法,時日一長傷了經脈,免不了常常去找,陪他練別的劍路。

後來偷偷往顧懷昭體內輸了三成內力,確保顧師弟再練個十年八年,也不會傷了g基,卻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腳,天天去紫陽山最破落的院子里尋他。

江湖如此之大,他只有這一個可以交心的人。

忘了是第幾年,苗戰練了一爐能讓人吐露真言的曼陀丹,應雪堂領了幾丸,猶豫了千百回,終究抵不過邪念,刮下幾厘丹泥,把分量掂量過無數遍,確保葯量極輕、不會傷人後,才暗地里下在一碟金糕梨絲中。

他把甜糕帶到顧懷昭面前,那人說什麽也要自己先嘗一口,才肯動筷。

應雪堂想著自己意志堅定,這樣一點葯量,還亂不了自己的心x,於是小小吃了一口,只覺甜得膩人。

顧懷昭喜笑顏開,被他勸著,把剩下大半碟吃入肚中。

應雪堂等到顧懷昭葯x發作,才試探著問了幾句:「顧懷昭師弟生平最敬佩誰?」

顧懷昭已經昏頭昏腦,沖他一個勁地傻笑:「自然是師兄!」

應雪堂不由自主地笑了一笑,等醒悟過來,慌忙收斂笑意,繼續套起話來:「我這幾年才上山,顧師弟除了我,還和誰相熟嗎?」

顧懷昭笑著說:「只和師兄……」

應雪堂怔了怔,發覺自己又要笑,忙問了下去:「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並非正人君子,我睚眥必報,心腸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