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

上一次當旭哥哥為我彈吉他,而我還是香腸貞子的時候,我的思緒被「我不願讓妳一個人,一個人在人海浮沉……」纏繞住,一門心思都只在海叔叔身上。

但是這一次在隱隱約約之間,彷佛有些奇妙的化學變化產生,使得我的心境有些微妙的轉化而變得不同了。

這回,當我再度唱「我不願讓妳一個人……」時,對海叔叔的思念不再如烈焰般的燃燒著我的身軀和我的心靈,讓我感到痛苦。

縱然此時我對海叔叔的思念依舊,但是,接下來還有這麽一句呢!

「也許未來,妳會找到懂妳疼妳,更好的人。下一段旅程妳一定要更幸福豐盛。」

反而是唱到這一句,我的鼻子眼睛有些酸澀了。

根本不用等到未來,我就已經找到懂我疼我的人了。海叔叔親自把我交給了這個人,他要代替海叔叔守護我,疼我愛護我,讓我人生的下一段旅程更幸福更豐盛。

我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彈吉他的旭哥哥,幸福如潮水般涌來。

一曲畢,我整個人的情緒還在幸福的激盪之中,就彷佛那被旭哥哥的手指一撥再撥,完全無法停止震動的吉他弦。

我人抱膝坐在床上望向旭哥哥,旭哥哥抱著吉他從椅子上望向我。我們的目光跨過鵲橋在空中熱烈交織,彷佛在空氣中激迸出熱烈的火花。

我們倆就這樣不發一語的遙遙相望,片刻之後,旭哥哥才將他大腿上的吉他放到地毯上,朝我走來,坐到了床緣上。

「雙兒唱歌很好聽呢!」旭哥哥微笑對我說。

被這一說,我反倒難為情起來了,臉上立即一熱,輕聲問:「旭哥哥都聽見我在唱歌了?」

「當然了。」旭哥哥用著滿溢出來的寵溺凝視著我,輕撫著我,「雙兒唱得那麽投入,都不知道我在聽著呢。」

這時我的雙臂仍抱著膝蓋,聽旭哥哥說我唱得投入,我臉上又更燥熱了,便將下巴頂在我的膝蓋上,垂下目光,有點不好意思直視他。

「怎麽?害羞了?」旭哥哥偏偏抬起我的下巴,饒富興味地注視著我。

「沒有啦,我……剛剛沒有想到旭哥哥你會聽見……」我看我是一時忘情,唱得太高興了,偏偏心里面的心思又百轉千回,因此壓根兒沒想到旭哥哥聽不聽得見這回事。

「雙兒唱歌很好聽。」旭哥哥又說了一次。

「真的嗎?」我眨了下眼睛。

在我還沒住進育幼院之前,媽媽的憂郁症非常嚴重,常常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里。寂寞的我必須自己找樂子,所以我時常獨自一個人玩著我唯一的一個又臟又舊的笆比娃娃,一邊幫娃娃梳頭,一邊哼哼唱唱,亂唱一通也無所謂,反正我唱得很開心。

有的時候,媽媽把她自己關在房間一整天後,會突然打開房門,把我叫進去唱歌給她聽。那時候媽媽教了我一首歌,歌名是「輸了妳贏了世界又如何」,每次她叫我進去唱給她聽的時候,總是要我反覆唱這首歌給她聽。

每當媽媽聽我唱這首歌的時候,她整個人就進入了一個悲傷的夢,深深地沉浸在那夢里無法自拔。

她總是歪著頭,閉著眼睛流眼淚,任由她的一頭烏黑長發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覆蓋住她半邊的臉。我不敢吵醒沉浸在悲傷中的媽媽,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唱,直到媽媽覺得夠了為止。

住進育幼院里之後,我每一天的生活中都會被許多小蘿卜頭包圍著,睡覺讀書也都和筱芬在一起,就連洗澡,也因為淋浴間都是相連著的,幾乎不可能有私人空間,所以我不唱歌。頂多就是有時候趁著筱芬不在寢室里的時候,逮住機會哼哼唱唱罷了,筱芬一回來,我還得趕緊閉嘴消音,否則她會嫌我太吵。

要像剛剛那樣忘情的哼唱,這麽多年來應該算是相當難得的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