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部分(1 / 2)

瘋祭 未知 6111 字 2021-04-15

是泥呀?她翻過來調過去看,二哥,你看,這新做的衣裳,才四天咋就這樣了呢?謝天浩看著衣裳,突然難過起來說,咱媽要不是在泥里滾來滾去的,衣裳不會是這個樣子。媽是穿著這衣裳在泥里滾了多少個個呀?蘭芳說:可不嘛!該說不說。謝天紅說:香雨,這又是怎么回事?林香雨答不上來瞅丈夫。謝天書剛要說,大鬧先說了,這不昨天我騎摩托帶姥姥去浴池,正下秋傻子,路滑,摩托一橫,把姥姥摔了一身泥嘛。全怪他媽的秋傻子。謝天紅叭的給大鬧一脖溜子,你乃乃個j屎!叫你嘴快!香雨,你說?林香雨瞅丈夫。謝天紅又咦了一聲。大家都跟著她的目光看去。洗衣機上放著一本雜志,雜志上放著晾曬的頭發、烏拉草和彈殼。謝天紅拿起來,這不是咱媽那三件寶貝嗎?啊,咱媽的衣裳全濕了,這些東西也濕了,晾著吶?是不是香雨?林香雨這回回答了:啊啊。是濕了,晾著呢。謝天紅問,怎么濕的?林香雨又答不上來了。大鬧一邊摸挨打過的脖子一邊說:這不昨天我騎摩托帶姥姥去浴池,正下秋傻……謝天紅又舉起巴掌。大鬧舉起雙手,向老媽投降!不說了,本來就是那么回事兒,是也不說了。謝天書說,姐,咱們回客廳吧。謝天紅捧起那本雜志回到客廳低頭看著。大家悶悶地坐著。謝天紅說,原先,媽的兜里有兩個小包,一個包里是咱媽的這三件寶貝。另一個包里是存折和錢。可好,那個錢包沒了。這個小包也說不清。香雨,媽的存折到底哪兒去了?

4說謊(2)

林香雨低頭不說話。

笑笑回來了,她向客廳里看一看,剛想打招呼發現氣氛不對:干嗎呀?氣氛這么緊張?

大家誰也沒有放聲。

謝天書說:笑笑,回屋學習去,大人說話不准你聽。

笑笑嘟著嘴進了自己房間。

謝天紅說:香雨,媽的存折到底哪兒去了?媽說是你拿去了。

蘭芳說:咱媽從來不會平白無故屈賴人。該說不說,我從16歲就跟著咱媽,咱媽的性氣我知道。該說不說。

這回謝天浩沒讓老婆閉嘴。卻盯香雨看。

謝天紅說:香雨,你說話呀?你今天必須說清楚。

林香雨一急眼淚下來了。

謝天書咳了一聲,是提示妻子。林香雨看丈夫一眼,張張嘴,卻沒說出來。

大鬧說:四舅媽,上回姥姥說存折不是姥姥自己放哪忘了嗎?你就說唄?

謝天紅說:你個死乃乃的!你一p仨謊護著你四舅媽。香雨,我是瞅著你長大的。我知道你不會撒謊。別人教也教不會。我偏叫你回答。你說!

謝天書看看妻子到關鍵時刻真就卡了殼,就說:姐,你就別問了。存折沒丟。

謝天紅說:在哪呢?

謝天書說:香雨收著呢。上回她是忘了。

林香雨一哆嗦,原來只是流淚,現在抽泣起來。

謝天紅一愣,看得出四弟的話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說:這回承認了?承認了我還不信了呢。既然沒丟拿出來我看看?

謝天書說:姐,算了。將來這些錢,包括二哥賣房子的錢,都不會錯就是了。

蘭芳說:看看看看看看!我就說嘛,這錢已經叫你們用了是不是?該說不說。

謝天浩一直沒吱聲,現在憋不住了,他氣粗,沒說話之前已經把臉憋得通紅,他站起來說:錢是小事。用就用了。咱媽是大事。媽是不是因為這錢,跟你們尋死尋活的?

林香雨這回說話了:不是。二哥,那可不是。不是不是。

謝天浩說:那咱媽為什么要跳樓?媽臉上那塊傷和一身泥又是怎么回事?

林香雨張張嘴,又答不上來了。

謝天書說:二哥,姐,我看……

謝天紅說:天書,你別說。不是我們香雨,是香雨從來不撒謊,在這個節骨眼上,你說話我們也不信。香雨,剛才你說咱媽不是因為錢的事尋死尋活的。那咱媽為啥要跳樓?臉上的傷和衣裳的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必須說清楚!

大鬧說:四舅媽,不就是……

謝天紅咬牙舉手要打。大鬧閉了嘴。

蘭芳說:上回咱媽說存折叫香雨拿去了。當時香雨還不承認。該說不說,要是承認了,能把你二哥氣病啊?該說不說。用就用了?那可是五萬塊錢吶?不是小數。那是他爺爺賣了房子給他奶留的棺材錢哪?那里該有咱們兩萬呢?那可是好錢吶?那是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兒累出來的。該說不說。這么著,那五萬塊錢咱們拿走,老媽咱們養活著。省得弄得又是要跳樓,又是一身泥,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身上還說不定青多少塊呢。把那五萬拿出來,老媽咱帶走。

林香雨急得哭起來:不不不,媽不能走。

5隨根兒

笑笑跑過來說:媽!怎么的了?這是干嗎呀?

謝天書大吼一聲:住口!大人的事不許你c嘴!

笑笑對父親的大吼大叫不在乎,她說:誰把我###哭了?你們這是干什么呀?年八輩子不來一回,來了就這么對待咱媽?你們要接走?你們能養活你們早不接走?你們就是能養活,乃乃跟不跟你們?你們有我們家這樣的好條件嗎?你們有三室一廳的房子嗎?你們家有暖氣嗎?有空調嗎?有坐便嗎?乃乃老了腰腿不便當,蹲下起不來,你們能讓乃乃坐著上廁所嗎?你們能讓乃乃冬天上廁所不凍p股嗎?你們能像咱媽那樣每天給乃乃洗個澡嗎?你們能天天給乃乃洗身子嗎?你們能給乃乃每天早上一杯牛奶,中午、晚上至少四個菜嗎?你們能像媽媽那樣天天給乃乃梳頭嗎?你們能讓乃乃發鬏上的桃葉和紙葫蘆永遠新鮮嗎?你們能一周給乃乃剪一次指甲,兩天換一次內k嗎?20年朝朝暮暮,乃乃沒有一次對媽不滿意的。你們能辦到嗎?你們干嗎像審犯人似的我媽?你們單看見乃乃臉上有傷,你們單看見乃乃的衣裳全是泥,你們還知道什么?你們都是五六十歲的人了,腦袋怎么不多轉一轉?你們把錢看得那么重?農民的狹隘、自私、粗暴。你們不就是媽說實話嗎?我替媽說!

謝天書跳起來大吼:住嘴!一個大巴掌向笑笑掄過去。

大鬧擋住:四舅!

謝天書舉著手:你敢多說一個字我就打死你!

林香雨哭著喊:笑笑!不准胡說!

笑笑對謝天紅說,姑說過有女像家姑。在邪乎這一點上笑笑像姑姑。姑姑像太奶。隨根兒。我今天就隨根啦!你們有後悔那一天。到那一天你們必須向我媽賠禮道歉!

謝天書大吼:混賬!跳起來要打笑笑。大鬧拉著。

謝天浩嚯地站起來說:老四!你這不是打孩子!是打我呀?一抹身走了。蘭芳急溜跟了出去。

謝天紅拉一下大鬧說:來,媽跟你說句話。小聲說:大鬧,媽的眼睛看不清了。扶媽回家。別叫他們知道。

書包網。想百~萬\小!說來

6關鍵的關鍵的關鍵

這一夜,謝天書幾乎沒有睡。他的腦袋很亂,就像被龍卷風卷走了許多東西又卷來了許多東西,亂糟糟地沒個歸攏。後來他走到陽台坐在母親常常坐的藤椅上了。有幾滴雨擊在他臉上,他才注意到秋傻子還在下。秋傻子以不受任何干擾的定力和持之以恆的耐力下著。謝天書喜歡鄉下的秋傻子,不喜歡城市的秋傻子。即便他面對城里的秋傻子,眼前也會出現一片片紅高粱和那種無涯際的沙沙聲。秋傻子會給他帶來一腔鄉愁。這種秋傻子鄉愁可能是他離開家鄉在外邊讀了10年書造成的。他年年會面對城里的秋傻子想家,想沐浴在秋傻子雨中的山野、小河和一片片紅高粱。他覺得秋傻子有一種漫山遍野的深沉與厚重。秋傻子很能代表他的先人,那些面對苦難並不呻吟的關東男人以及死心塌地跟他們受苦的女人們。這樣,秋傻子最後使他的心緒趨於沉穩。他清楚了,一切都是次要的,唯老媽的病是關鍵的關鍵。

而楚主任的妹妹則是關鍵的關鍵的關鍵。一切希望都在她身上。

他想起楚主任介紹他妹妹的話:華西醫大畢業,碩士,精神病院大夫。性格有些古怪。孤傲寡言,內心卻特別豐富,現代派。思維現代。觀念現代。除了上班之外,每天只做幾件事,畫畫,上網聊天,百~萬\小!說,聽音樂,跳舞。28歲了也不看對象。連當哥哥的都琢磨不透。

謝天書想,大部分老姑娘都特性,他和林香雨都要小心。

弄不好會抹身就走。

1瘋訴(1)

藺院長催問他為什么還沒去黨校學習?謝天書接完電話,心里有一種列車已經遠去,再也趕不上的感覺。副院長的職務曾經給他的生活帶來一個新的畫面,這張畫剛畫幾筆就無可奈何地擦掉了。只是還殘存一點遺憾的筆痕。現在,他的生活將展開一幅新的畫卷,這幅畫以精神失常的老媽為核心。馬上就要增加一個人物,一個拯救老媽,也是拯救他們全家的白衣天使,一位性格古怪,搞不好抹身就走的現代派醫學碩士。

聽到開暗鎖的聲音。謝天書猜想,可能是楚主任的妹妹來了。

謝天書迎到門口。

門開了,楚畫站在門外。林香雨請她進來她卻沒動,好像要感覺一下這地方是否值得她進去。她一米七,白牛仔套裙,白休閑鞋,腋下夾著一本《梵·高傳》,脖子上掛著隨身聽的微型耳塞。披肩卷發,長相接近石膏像阿波羅女神,皮膚也像石膏那樣白,而且白得幾乎透明。面部也像石膏頭那樣沒有表情。沒有化妝。沒有裝飾,屬於沒有人為痕跡。一分超脫一分淡泊一分冷美,七分燦爛。林香雨是黑紗短袖上衣,黑紗裙,黑皮鞋。兩個人站在一起像有意相互襯托似的。林香雨是溫文爾雅的舊式美,而楚畫則是現代美。

謝天書感到楚畫的現代氣息襲人。他突然想到可以畫一幅現代仕女圖。畫家非常重視第一印象和第一感覺。他對楚畫的第一印象是一只孤傲的白天鵝。第一感覺是略不從心就會飛掉。

林香雨介紹說:這是我愛人,這是楚大夫。

謝天書說,楚大夫,真的不好意思麻煩您。

楚畫認真地看了看謝天書,嘴角略現一絲笑意,算是回答,也算是打了招呼。謝天書第一次驗證了她的孤傲。

楚畫向屋里邁進一步,剛要換拖鞋,梨花過來了。

梨花怔怔地瞅著楚畫,突然撲到她身上說:天雲?你回來啦?

楚畫輕哦了一聲,好像被一股熱風噴了一下。

梨花抱住楚畫,瞪大了眼睛說天雲!媽的天雲啊,你可回來啦!說著哭起來。

這件事發生得過於突兀,過於出人意料,謝天書和林香雨只是怔怔地看著,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像一只白天鵝正在考慮是否落在一片水域中,蘆葦中突然傳來槍聲。老媽這一手,會把事情搞砸的。謝天書正要關門,下意識地又把門推開了。

梨花摟著楚畫哭了一陣後推開楚畫,上上下下地看了一會兒,問:天雲,你的腳凍壞沒?讓媽看看?

讓謝天書和林香雨匪夷所思的是,楚畫竟然順從地脫了鞋,又脫了襪子。並且在謝天書和林香雨驚恐的目光里把腳抬起來給梨花看。梨花彎下腰用手撫摸著她的腳說,啊,凍壞的地方長好了?沒留疤瘌?謝天謝地。連疤瘌都沒留下。可謝天謝地啊。梨花揩揩眼睛,問,天雲?是皮貨商給你治好的呀?

楚畫點頭:是。是他給我治好的。

梨花拉住楚畫的手問:你後媽對你好不好?

楚畫點頭答:好。

你後媽沒給你氣受?

沒有。

你後媽不天天打你?

不。

那媽咋老夢見她老虐待你呢?

那是您擔心她會虐待我。

你後媽掐不掐你大腿里最嫩的地方?

不。

那媽咋老夢見她老是掐你那地方呢?掐得青一塊紫一塊的?你總是背著人哭,總是背著人喊媽媽?

楚畫的眼睛突然濕潤了,答:那是媽掛念我,擔心他們會虐待我。

你後媽給你飯吃?

給。

你後媽能讓你吃飽?

能。

那媽咋老夢見你偷著吃豬食呢?

楚畫兩眼含淚,答:我沒有。

媽還夢見你跑到人家包米地里偷著啃人家的青包米,叫人家給打了,打得全身是血呀?

沒有。沒有。

你後媽給你衣裳穿?

給。

你多大穿上衣裳的?

我一直穿著衣裳。

不是十三歲才穿上衣裳?

楚畫的眼淚下來了,答:不是。

他們給你鞋穿哪?

給。

那媽咋老夢見大冬天你光著腳片,端著一大盆豬食,出去喂豬,凍得直哭呢?

我一直有鞋穿。

你後媽冬天讓不讓你睡屋里?

讓。

你後媽不攆你到草欄子里和牲口一起睡?

沒有。

那媽咋老夢見你和豬睡在一起,身上蓋了一層烏拉草呢?

楚畫一邊流淚一邊搖頭答:那是您擔心他們會虐待我。

皮貨商沒把你給賣了?

沒有。

他沒把你往窯子里賣?

沒。

是他沒想賣,還是他想賣,你死活不干?

是他沒想賣。

那媽咋老夢見他把你賣到窯子里去了呢?

那是您擔心他會把我賣到窯子里去。

他供你念書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