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 / 2)

瘋祭 未知 6137 字 2021-04-15

這句話將謝天犁激動得幾乎要落淚了。媽太正常了,根本不像有病的樣子。同時,他也為自己40來歲還沒結婚感到對不起老媽。但願老媽沒有病,或者很快就好,健康地活下去,給他一個孝敬母親的機會。他站起來,打開冰箱看看,里面吃的東西很多。他拿出一些草莓用水沖洗。

母親坐在藤椅上靜靜地望著前方。她灰蒙蒙的瞳孔里展現出一山秋雨,一片片紅高粱。一輛花軲轆車在雨中慢悠悠地走,一個高大的漢子扛著大扇刀一晃一晃……

謝天犁端著草莓重新在小凳子上坐下來,往母親手里放一個草莓,說,媽,您老人家每天就是這樣坐著?母親沒有回答,依舊靜靜地望著前方,一個男孩騎在母牛背上,母牛在雨中哞哞地叫著,一只在豆地里淘氣的小牛蹦著跳著向母牛跑來。謝天犁說,四哥和四嫂上班了,笑笑也上學了,您就坐在陽台上盼他們回來。還盼二哥來,盼姐姐來,盼您的老疙瘩回來,是吧媽媽?坐時間長了,就開始回憶往事,是吧媽媽?母親不回答,還是靜靜地望著前方。一個衣著襤褸的女人挎著筐,拎著鐮刀,跪下來喝河溝里的水。喝完水後站起來望著天空,一群麻雀在秋傻子雨中翻飛……母親說,老疙瘩呀,媽想回老家看看。

謝天犁說:想回梨花峪?

母親說:嗯吶。回老家看看山,看看河,看看樹,看看庄稼。

有人敲門。

謝天犁開了門,是楚畫。兩個人相互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楚畫觀察一下老媽媽,感覺老人的精神狀態不錯。她對謝天犁說早上我給大娘吃了鎮靜葯,這一上午大娘怎么樣?謝天犁說不錯。楚畫拿杯子接了純凈水,拿了安宮丸、蜂蜜和匙走到陽台坐在老媽媽旁邊,把安宮丸放到碗里用匙攪著,說,媽,昨天您老人家給我講到大哥說你就是我的媳婦了。桑葚甩給大哥一個香草荷包,大哥興奮得放了三聲老洋炮。後來呢?

老媽媽沒回答,望著前方。一個女人在燒毛豆,一縷縷白煙在秋傻子雨中升騰。兩個男孩兒和一個女孩子吃著毛豆,一個個嘴巴頭烏黑烏黑……

楚畫把蜂蜜倒到碗里攪了一會兒說,媽,大哥和桑葚後來又怎么樣了?

母親說:天雲吶,媽想回老家看看。

楚畫說:想回老家看看?楚畫看看老媽媽,又回頭看謝天犁。

謝天犁說:剛才媽說過一回了。

母親說:媽要你們倆陪媽回老家看看山,看看河,看看樹,看看庄稼。

楚畫對謝天犁說:到大自然里走走,有可能對大娘的病情有好處。

謝天犁說:好吧,我陪媽去。

母親說:天雲也克。

謝天犁說:人家還要上班呢,我陪您老人家去就行了。

母親瞅楚畫說:天雲,你克不克?你不克,媽克了也不高興。

楚畫猶豫了一下說:好吧,媽,我去。吃了葯再走。

謝天犁把楚畫叫到一邊,小聲說:媽的事四哥是瞞著二哥的,帶媽回老家二哥不就知道了嗎?

楚畫說:可以隨便找一個地方,就說是梨花峪。

謝天犁皺眉:行嗎?

楚畫說:大家都要學會糊弄老媽媽。

謝天犁想了一陣……他嘆了口氣,說,好吧,我知道另外一個地方,也是媽很想去的。

1把你妹妹也抱過來(1)

出租車駛入山區以後太陽出來了。

太陽出來並沒有讓謝天犁的心情晴朗。他滿懷與大哥和二姐團聚的喜悅飛回家,卻原來是母親精神失常。這種打擊使他的心變成鉛,墜著全身向下沉。四哥說現在一切希望都在楚畫身上。這個楚畫現在就坐在後排座上扶著老媽。這個人究竟怎么樣呢?

梨花突然笑了。楚畫發現老媽媽一見樹木青山小河庄稼情緒就好。這使她想到環境對老年精神病人的心理影響,而且這是一個很好的論題。環境對老年精神病人的心理影響。對就是這個論題。

梨花笑過後說,媽今兒個高興。天雲回來了。天奎也回來了。媽帶你們倆回老家,就在天浩的小樓旁邊蓋五座三間大瓦房。清堂瓦色的。漂漂亮亮的。一座給天奎和桑葚。一座給天雲,再招個倒c門的女婿。一座給天紅。他們夫妻倆都退休了,家憋屈得跟耗子窩似的,叫他們回老家住。還剩兩座,一座給天書他們留著,星期禮拜回來住。最後一座給老疙瘩留著。等媽的老兒子在外頭跑夠了,錢也掙夠了,想故土了,回來住。砌個大院套,我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全在一個大院里。

楚畫突然領悟到這是老媽媽的理想。讓失去的再回來,讓失散的團聚,將缺憾補圓,使不完美完美。老媽媽鬧騰的就是這個。圓一個母親的夢。一個歷盡苦難的母親的夢。楚畫心一熱,鼻根就有點酸。她將視線移向車窗外。

車窗外一片片絳紅色的高粱向車後消失,一群麻雀起起伏伏地追隨著轎車。

謝天犁也扭頭望著車窗外。對於母親的這段話,他覺得基本正常,只是把這位楚大夫當成二姐,把自己當成是大哥。謝天犁搞不清母親的思維處在什么狀態。謝天犁心情抑郁而憂傷。他感到母親在二哥的小樓旁邊蓋五座三間大瓦房的設想太完美了,完美得讓他不敢正視,不敢想像。他想起四哥說母親已經走到人生盡頭的那種預感。母親的設想,正好像是缺憾人生的臨終閃光。媽好像知道自己辦不到了才用想像去補充。老媽真的要走了嗎?這些年他讀書,工作、創業,還沒來得及跟老媽親熱呀?還沒回報老媽呀?他是媽的老疙瘩,媽最疼他,最愛他。他從大山里走到大上海永遠系著母親的目光啊……

出租車拐進山路後,路越來越泥濘,只好停下。

楚畫攙扶著老媽媽走到小河前,對岸是片山崖。這是連雨後暫短的晴朗。蒸騰的水汽使山崖有些恍惚。母親說這是哪兒呀?謝天犁看看楚畫。楚畫說這是梨花峪。母親有點不信,老家咋變成這樣了?都不認得了。謝天犁說走走就認得了。母親說過河那邊克,媽會水。說著就要下河。被楚畫拉住。謝天犁把手機放進上衣兜,脫下鞋,一哈腰把母親捧起來下了水。水還不深,只沒了腰。到了對岸,把母親放在樹y下。

母親說:天奎,把你妹妹也抱過來。

謝天犁有些猶豫。他對母親總把他當成是大哥很不舒服也不適應。

母親說:天奎,你還傻愣著干啥?把你妹妹抱過來呀?

這時,楚畫正一手撩起白色的裙子,一手拿鞋,把腳伸進河里試探著要過河。謝天犁把手機和鞋放在地上,下河趟向對岸。楚畫下河剛走兩步,一滑,差點摔倒,又退上岸。謝天犁走到她跟前,一哈腰把她捧起來轉身下河,沒想到走到河心,楚畫的一只鞋掉到水里。楚畫呀的一聲,下意識地去抓鞋,這一突然動作使謝天犁失去平衡,河底的鵝卵石又太滑,緊急中掙扎幾步終於撲通一聲摔倒了。鞋掉到水里後向下游沖去,楚畫想抓鞋也是向下游使勁,謝天犁掙扎那幾步也是向下游,倒也是倒向下游。下游的水卻特深,兩個人都沒影了。

母親笑眯眯地說:你瞅瞅這一猛子扎的,咱天奎的水量大著呢。

楚畫很快被舉出水面。謝天犁的頭和身子還都在水里。

母親說:喲!天奎還在水里先把妹妹舉上來了。嘖嘖。

兩只手舉著楚畫,水從楚畫身上嘩嘩地流。隨著楚畫向岸邊移動,漸漸露出謝天犁的兩只胳膊,再露出謝天犁的頭。謝天犁從深處走出來。

梨花在岸上看著,贊賞地說:咱天奎啥時候都有主意。

楚畫被放到岸上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謝天犁身上嘩嘩淌水。他甩了一下頭發,淋出一片水霧,然後抹一把臉,對著楚畫說:嚇著了吧?真是不好意思。楚畫正忙著打噴嚏,勉強說對不起,要不是我把鞋掉水里了,是不會這樣的。母親笑說你瞅瞅,鬧了歸齊你倆還誰都對不起誰了。母親這么一說,楚畫和謝天犁都笑了。這是謝天犁第一次看見楚畫笑。嘴角的微渦一現即逝。

母親說:你們倆叫水嗆蒙了咋的,快晾晾衣裳啊?

老媽媽的話提醒了楚畫,她發現自己的衣服都貼在身上,急忙把胸部的衣服向前提了提,然後四下看。附近有一樹叢。她剛向那里邁步卻突然停下。把手中的一只鞋往腳上穿又停下。謝天犁把自己的鞋拿過來放在楚畫跟前,楚畫看了看,把腳伸進去。那鞋幾乎是她腳的兩倍。謝天犁說大是大了點,總比光腳強。楚畫笑笑,還是把腳收回來,就腳尖著地,試探著往前走。謝天犁說小心扎了腳。梨花說天雲吶,穿媽的鞋。說著要脫鞋。謝天犁說媽,你的鞋她穿不得。楚畫用腳尖試探著,貓一樣跨著草叢,到樹叢後邊去了。謝天犁穿上鞋,拿了手機,扶著母親向狐仙台走。母親說天奎呀,咱別走了,萬一天雲遇到長蟲、癩蛤蟆啥的旁邊沒人,嚇著了。母親說著回頭看。白上衣搭在樹叢上,一條裙子搭到樹叢上,一個r罩搭在樹叢上。母親手搭涼棚向樹叢看著,謝天犁拉母親想走,這時身後突然發出一聲尖叫。謝天犁猛一回頭。楚畫驚叫著從樹叢後面跳出來。她的身體在逆光中被綠色襯托出銀亮。虛幻而美妙絕倫。幾乎是在這同時,母親也驚叫了一聲說孩兒呀別怕!有媽呢。說著母親向樹叢奔去。就在這一剎那,楚畫又跳回到樹叢後邊去了。母親喊天雲!咋的啦?那邊楚畫說媽,沒事兒……一只蚱蜢。母親笑說這也不像山里的孩兒呀?一個螞蚱嚇成這樣。母親眯起眼睛凝視著前方。18歲的桑葚穿著紅色旁開襟布衫,拎著陶罐走到河邊脫了鞋要過河。天奎跑過河一哈腰把桑葚捧起來往回走。走到河當間桑葚突然叫起來。原來是鞋掉到水里了。桑葚掙脫了天奎,摔到水里爬起來攆鞋。天奎也攆。兩個人在水里噼里啪啦地跑,突然都沒影了。好一陣天奎抱著桑葚上來。天奎把桑葚放到岸上。桑葚在樹叢後擰衣服。另一處樹叢後天奎在擰衣服。

1把你妹妹也抱過來(2)

謝天犁說媽,你是說那次大哥躲兵,桑葚給大哥送飯的事嗎?

母親眯眯的凝視著前方說,是啊。和今天是一樣一樣的。

楚畫從樹叢後邊出來。她還是一手提著裙子,用腳尖試探著,貓一樣跨著草叢向他們走來。

母親說天奎,把你妹妹抱過來,看扎了腳。

謝天犁看著楚畫沒動。楚畫一手提著裙子,用腳尖試探著,貓一樣跨著草叢向他們走來。她的背後是樹叢和青山,逆光不僅給她的輪廓鑲嵌了銀亮的邊,而且使她變得透明。母親說天奎,把你妹妹抱過來,扎破了腳一見露水就穢膿了。謝天犁看著楚畫,還是沒動。楚畫貓一樣於逆光中向他們走來。她一度停下來看著老媽媽微微一笑,再走的時候開始采兩側的野花。母親高興地嘆息說天奎,你看看,看看,媽的天雲多俊。謝天犁說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吧。母親四下看著,一片山崖下卧著一片巨石。母親說天奎呀,這地場是狐仙台吧?謝天犁說是狐仙台。母親說喲……多少年沒來了。剛走兩步母親也停下了,說,天雲還光著腳呢。天奎,背你妹妹。楚畫急搖手說不不。我自己走。謝天犁也就沒再謙讓,只是走在前面用腳把蒿草踏得平平的。

2狐仙台上的刻字

大家上了狐仙台。這是一塊平而大的巨石,上面有篝火殘灰,殘灰四周有坐的石頭。後面是懸崖,懸崖頂端向前伸,把巨石台蓋在下面。巨石和山崖相接處凹陷進去,類似於山d。巨石的前面是小河。謝天犁把兩塊石頭拍打了一陣,讓楚畫扶母親坐下。

母親說:天奎呀,媽還有點餓了呢。

謝天犁說:我去掰點包米,咱們燒包米。說著走了。

楚畫四下看看,媽,累不累?梨花說不累。楚畫說高興嗎?梨花說高興。楚畫說為啥高興?梨花說見著狐仙台高興。楚畫說狐仙台?媽,怎么叫狐仙台呢?梨花說這地場啊,狐狸多,後來就在石崖上修個狐仙廟。夜里小河把月亮照在石崖上,每每到了月亮圓了的夜晚,小河把圓圓的月亮映在狐仙廟上,看久了就像狐仙廟亮著燈,還像懸崖上掛個月亮。楚畫說啊……那一定是特別玄妙又非常美呀?今天晚上咱們不走了。她揚頭看著懸崖,好一陣後問,我怎么沒看見有什么廟哇?梨花說早叫人扒了。拍拍狐仙台,你看這塊狐仙台,平溜溜的,像炕似的,那些狐狸就愛在這片狐仙台上玩耍。就叫狐仙台。山梁那邊有個堡子,因為挨狐仙台近,就叫狐仙台。桑葚就住這個堡子里。楚畫向老媽媽挨近了一點說媽,大哥和桑葚後來怎么樣了?母親說後來他們倆就總是在這里相會。楚畫說總是在這里約會?講講。媽,講講。母親說一到兵荒馬亂的年頭,村子里的人就跑到這里躲避。抓兵了,男人們就跑到這兒躲兵。鬧胡子,鬧鬼子了,女人們就跑到這兒,管誰也找不著。有一回天奎去看桑葚,正趕上抓兵,他就跑到這兒。第二天桑葚拎著陶罐來送飯,和今天一樣一樣的,楚畫問和今天什么一樣一樣的?母親說你叫天奎給你講吧。楚畫說媽,天奎不在啊?母親說他不是掰包米去了嗎?回來你問他,那不回來了嗎?楚畫扭頭看去。謝天犁抱著一抱柴火、干樹枝還有綠色的蒿草走來。他把柴火放在狐仙台上,又從衣服里掏出一些青包米。母親拿過青包米扒開皮,用指甲掐一下包米說喲?挺嫩的,還有漿。謝天犁弄了幾個木g,在石頭上把一頭磨尖,c在包米上。柴火堆好了。劈完的包米也c在木g上了。

母親說:點火吧?

楚畫一愣說:呀!沒火柴!

謝天犁想了想說,應該有。說完站起來走到山崖根處凹陷的地方看著。楚畫也跟過來,這能有嗎?謝天犁說,應該有。楚畫說,你怎么知道應該有?謝天犁說:有這么個規矩。楚畫說,規矩?什么規矩?謝天犁說,過去到這兒避災躲難的人,誰來都得攏火,臨走都把火柴放那地方給再來避難的人用。慢慢地就成了規矩。誰來都留火柴。不但留火柴,還有干柴。謝天犁說著一伸手取下一盒火柴。楚畫感慨地說,啊,苦難讓人團結。她仔細地琢磨著放火柴的地方,還會有什么?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去摸,突然咦了一聲。謝天犁一看,也輕輕地哎了一聲。楚畫摸的那處石崖較平,上面似乎刻著字,看不太清。楚畫用手抹了抹,看出一個天字。再抹一抹,就有點吃驚,是個奎字。天奎!楚畫和謝天犁相互看看,謝天犁用手抹抹,間隔半個字寬的地方還有字,琢磨好長時間,像個野字。再往下抹,看不清了,只能看出是個犭字旁,後邊還有字,實在看不清了。兩個人對著石崖沉默了一會兒,回去點火。

3黑嘴巴頭

火升起來了。三個人拿著木杷把包米放火上燒。他們啃著包米。楚畫突然笑起來。老媽媽和謝天犁的嘴巴全是黑的。她自己的嘴巴也同樣黑。她忙掏出手帕想抹。謝天犁說吃燒包米的樂趣就在於黑嘴巴頭。他說著給梨花和楚畫拍張照。楚畫又把手帕收起來了說哎,剛才媽說桑葚拎著陶罐來給大哥送飯,和今天一樣一樣的。我問和今天什么一樣一樣的?媽讓我問你?謝天犁笑笑卻說:是不是該走了?

母親說:咱們不走了,擱這兒搭個窩棚住下。

謝天犁說:媽,還是走吧,出租車怕是等急了。

臨走,楚畫又去看看石崖上刻的那幾個字。

又回到河邊,大家洗臉。謝天犁把母親嘴巴上沒洗凈的黑灰抹下去。然後瞅楚畫。楚畫的臉揚給他看,她的臉上還有兩塊黑。

謝天犁說:還有。

楚畫洗了幾下,又把臉揚給他看。

謝天犁說:還有。

楚畫洗了幾下,再把臉揚給他看。

謝天犁說:還有。

楚畫洗了幾下,還是把臉揚給他看。

謝天犁說:還是有。

楚畫說:替我揩一下。

謝天犁用手沾一下水,在她的臉上抹了兩下說:行了。

楚畫說:謝了啊。用手帕揩臉。

謝天犁剛要站起來,被楚畫止住說:哎哎!

謝天犁停下,楚畫用手在他臉上抹了兩下說:行了。

謝天犁說:謝了啊。

謝天犁捧著母親過河。

楚畫站在岸上,謝天犁趟著水走到她面前說:怕了嗎?

楚畫說:這回我沒拿鞋。

謝天犁捧起她回身過河。到了對岸,把楚畫放草地上,謝天犁說你怎么走?楚畫看看出租車,還有很長一段路。她沒有鞋。謝天犁說兩個方案,一是我捧著你,二是你穿我的大鞋。楚畫說我穿鞋,你光腳?謝天犁說我小時候天天光著腳往這兒跑。楚畫說那好吧。謝天犁脫了鞋,這鞋也特大。應該是四三的。楚畫穿上往前走,走兩步,鞋掉了,走兩步,又掉了。楚畫停下來回頭瞅謝天犁說還是被捧著省勁兒。脫了鞋給謝天犁。謝天犁穿上鞋,捧起楚畫向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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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牙五更(1)

到了家,謝天書已經在樓下等他們。謝天犁說四哥扶母親上樓吧,他和楚畫出去吃點飯。

楚畫和謝天犁相對而坐,他們中間有些西餐和紅葡萄酒。酒吧里播放著古箏曲,是從《月牙五更》變奏出來的或者是根據《月牙五更》創作的。謝天犁和楚畫都被這首曲子所吸引,心並沒有在酒上。注意力也不在對方。

一對小情人相擁著,緩緩地跳貼面舞。

直到曲子結束,那一對跳貼面舞的青年也回到自己的座位。謝天犁才舉杯,向楚畫示意,干了一杯。放下杯後謝天犁說,這個酒吧很有意思,放古箏曲。他說著抬手將服務小姐叫來,小聲對她說些什么。服務小姐走了。過了一會兒,那首古箏曲又在酒吧的空間里流淌起來。

謝天犁端起杯向楚畫示意,兩個人喝了。謝天犁放下杯,說:請問,你有什么愛好?

楚畫說:聽音樂、畫畫、上網聊天。

謝天犁說:上什么網站?

楚畫說:搜狐。

謝天犁說:網上用什么名字?

楚畫說:老巫婆。

謝天犁笑了說:這個名字好。

楚畫說:你也上網嗎?

謝天犁說:我只是查資料的時候上網。這兩天夜里,我上網查了一些關於精神病的資料。資料上說,精神病人只是一些不幸暫時迷失了自我的平常人。

楚畫說:您母親迷失了自我。明白的時候為現在的兒女,糊塗的時候為失去的兒女。一切都是為了蓋五座三間大瓦房。清堂瓦色的。漂漂亮亮的。讓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全住在一個大院里。唯獨沒給自己蓋一處房子。只為兒女。沒有自己。

謝天犁說:是啊。媽就是這樣,只有兒女,沒有自己。問題是我用什么來拯救老媽?據美國哈佛醫學院醫學博士亞瑟·克萊曼在《神經與精神紊亂的全球負擔》一文中說,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人的壽命延長,全球將流行神經與精神病。

楚畫說:是的。根據對2020年的疾病總負擔預測值,精神衛生問題仍將排名第一。已遠遠超過了心腦血管、呼吸系統及惡性腫瘤等疾患造成的負擔。精神疾患是一個突出的社會問題。

謝天犁說:也是家庭問題和家庭負擔。這個問題能不能通過社會來解決。比如,有個精神養老院、精神護理院、精神康復院什么的。

楚畫說:你的想法超前,也很可取。只是眼下還為時過早。

謝天犁說:您好像對我母親的病很有信心。

楚畫說: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