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明,人已起。
山之巔,十一翩翩起舞。
但是,舞的不是風情,而是精氣與勁力。
因為,她們唯一的道具就是手中的劍。
以劍而舞,柔中帶剛,輕飄理飄一劍之中,卻又暗含無限殺機。
能將武功如此巧妙地融入舞技之中,絕不簡單。
燕南飛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所以,跟隨著他的人自然也不會很簡單。
萬世遺牽著梅吟雪的手飄上山巔之時,看到十一整齊劃一的劍舞,也不由贊了一聲:「不錯!」
紅扇邊舞邊道:「公子見笑了,還望公子真的能尋到武林絕技,讓小女練幾招實用的。」
萬世遺道:「各位姐妹但請放心,你們都將是我雄霸天下的功臣元老,我豈會不為你們尋找武林絕技之理。而且,我說做便做,此刻便要下山去了。」
梅吟雪溫柔地看著他,緩緩地說道:「你要去多久?」
萬世遺道:「我隨時都會回華山,所以,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多久,但一定不會很久。」
眾女還想發問什么,可是,卻個個一瞬間呆住了,因為,萬世遺早已憑空而沒。
誰也沒有看清他是怎么走的,他就這樣沒有任何預兆地突然走了。
屋子里沒有別的顏色,只有黑!
連夕陽照進來,都變成一種不吉祥的死灰色。
夕陽還沒有照進來的時候,她已跪在黑色的神龕前,黑色的蒲團上。
黑色的神幔低垂,沒有人能看得見里面供奉的是什么神抵,也沒有人能看得見她的臉。
她臉上蒙著黑紗,黑色的長袍烏雲般散落在地上,只露出一雙手。
她雙手合什,喃喃低誦,但卻不是在析求上蒼賜予多福,而是在詛咒。
詛咒著上蒼,詛咒著世人,詛咒著天地間的萬事萬物。
一個黑衣少年動也不動地跪在她身後,仿佛亘古以來就已陪著她跪在這里。而且一直可以跪到萬物都已毀滅時為止。
夕陽照著他的臉。他臉上的輪廓英俊而突出,但卻像是遠山上的冰雪塑成的。
夕陽暗淡,風在呼嘯。
她忽然站起來,撕開了神龕前的黑饅,捧出了一個漆黑的鐵匣。
難道這鐵匣就是她信奉的神祗?她用力握著,手背上青筋部已凸起,卻還是在不停地顫抖。
神案上有把刀,刀鞘漆黑,刀柄漆黑。
她突然抽刀,一刀劈開了這鐵匣。
鐵匣里沒有別的,只有一堆赤紅色的粉末。
她握起了一把:「你知道這是什么?」
沒有人知道——除了她之外,沒有人知道!
「這是雪,紅雪!」
她的聲音凄厲、尖銳,如寒夜中的鬼哭:「你生出來時,雪就是紅的,被鮮血染紅的!」
黑衣少年垂下了頭。
她走來,將紅雪撒在他頭上、肩上:「你要記住,從此以後,你就是神,復仇的神!無論你做什么,都用不著後悔,無論你怎么樣對他們,都是應當的!『、聲音里充滿了一種神秘的自信,就仿佛已將天上地下所有神魔惡鬼的詛咒,都已藏入這一撮赤紅的粉未里,都已附在這少年身上。然後她高舉雙手,喃喃道:」為了這一大,我已准備了十八年,整整十八年,現在總算已全都准備好了,你還不走?「
黑衣少年垂著頭,道:「我……」
她突又揮刀,一刀他面前的土地上,厲聲說道:「快走,用這把刀將他們的頭全都割下來,再回來見我,否則非但天要咒你,我也要咒你!」
風在呼嘯。
她看著他慢慢地走出去,走入黑暗的夜色中,他的人似已漸漸與黑暗溶為一體。
他手里的刀,似也漸漸與黑暗溶為一體。
這時黑暗已籠罩大地。
他沒有佩刀。
他一走進來,就看到了傅紅雪!
這里本已有很多人,各式各樣的人,可是他這種人,卻本不該來的。因為他不配。
這里是個很奇怪的地方。
現在已是殘秋,但這地方還是溫暖如春。
現在已是深夜,但這地方還是光亮如自晝。
這里有酒,卻不是酒樓。
有賭,卻不是賭場。
有隨時可以陪你做任何事的女人,卻也不是妓院。
這地方根本沒有名字,但卻是附近幾百里之內最有名的地方。大廳中擺著十八張桌子。
無論你選擇哪一張桌子坐下來,你都可以享受到最好的酒菜——只有酒菜,你若還要享受別的,就得推門。
大廳四面有十八扇門。
無論你推哪扇門走進去,都絕不會後悔,也不會失望。
大廳的後面,還有道很高的樓梯。
沒有人知道樓上是什么地方,也沒有人上樓去過。
困為你根本不必上樓。
無論你想要的是什么,樓下都有。
樓梯口,擺著張比較小的方桌,坐著個服裝很華麗、修飾很整潔的中年人。
他好像總是一個人坐在那里,一個人在玩著骨牌。
很少有人看見他做過別的事,也很少有人看見他站起來過。他坐的椅子寬大而舒服。
椅子旁,擺著兩根紅木拐杖。
別的人來來去去,他從不注意,甚至很少抬起頭來看一眼。
別的人無論做什么事,好像都跟他全無關系。
其實他卻正是這地方的主人。
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通常都有個很奇怪的主人。
傅紅雪的手里握著刀。
一柄形狀很奇特的刀,刀鞘漆黑,刀柄漆黑。
他正在吃飯,吃一口飯,配一口菜,吃得很慢。
因為他只能用一只手吃。
他的左手握著刀,無論他在做什么的時候,都從沒有放過這柄刀。
漆黑的刀,漆黑的衣服,漆黑的眸子,黑得發亮。
所以他坐的地方雖離大門很遠,但葉開走進來的時候,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手里的刀。
葉開是從不帶刀的。
秋已深,夜已深。
長街上只有這門上懸著的一盞燈。
門很窄,昏暗的燈光照著門前干燥的土地,秋風卷起滿天黃沙。一朵殘菊在風沙中打著滾,既不知是從哪里吹來的,也不知要被吹到哪里去。
世人豈非也都正如這瓣殘菊一樣,又有誰能預知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