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原野上吹過來,好冷。
公孫斷大步走出長街,一直沒有回頭,突然道:「你出來干什么?」
沈三娘的臉色蒼白,道:「我不是囚犯,我隨便什么時候想出來都行。」
公孫斷一字字道:「我問你,你出來干什么?」
他的聲音雖然緩慢,但每個落字里都帶種說不出的凶猛和殺機。
沈三娘咬起了嘴唇,終於垂首道:「我想出來找個人。」
公孫斷道:「找誰?」
沈三娘道:「這也關你的事?」
公孫斷道:「馬空群的事,就是我公孫斷的事,沒有人能對不起他。」
沈三娘道:「我幾時對不起他了?」
公孫斷厲聲道:「剛才!」
沈三娘嘆了一聲,道:「想跟女人們聊聊,也算對不起他?莫忘記我也是個女人,女人總是喜歡找女人聊天的。」
公孫斷道:「你找誰?」
沈三娘道:「翠濃姑娘。」
公孫斷冷笑道:「她不是女人,是個。」
沈三娘也冷笑道:「?你嫖過她?你能嫖得到她?」
公孫斷突然回身,一拳打在她肚子上。
她沒有閃避,也沒有抵抗。
她的人已被打得彎曲,彎著腰退出七八步,重重地坐在地上,立刻開始嘔吐,連胃里的苦水都吐了出來。
公孫斷又竄過去,一把揪著她的頭發,將她從地上揪了起來,厲聲道:「我知道你也是個,但你這現在已不能再賣了。」
沈三娘咬著牙,勉強忍耐著,但淚水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顫聲道:「你……你想怎么樣?」
公孫斷道:「我問你的話,你就得好好的回答,懂不懂?」
沈三娘閉著嘴不說話。公孫斷巨大的手掌已橫砍在她腰上。
她整個人都被打得縮成了一團,眼淚又如泉水般流下來。
公孫斷盯著她,道:「你懂不懂?」
沈三娘流著淚,抽搐著,終於點了點頭。
公孫斷道:「你幾時出來的?」
沈三娘道:「剛才。」
公孫斷道:「一出來就到了那里?」
沈三娘道:「你可以去問得到的。」
公孫斷道:「你見過了那?」
沈三娘道:「沒有。」
公孫斷道:「為什么沒有?」
沈三娘道:「她屋里有客人。」
公孫斷道:「你沒有找過別人?沒有到別的地方去過?」
沈三娘道:「沒有。」
公孫斷道:「沒有?」
他又一拳打過去,拳頭打在肉上,發出種奇怪的聲音,他好像很喜歡聽這種聲音似的。
沈三娘忍不住大叫了起來,道:「真的沒有,真的沒有……」
公孫斷看著她,眼睛里露出凶光,拳頭又已握緊。
沈三娘突然撲過去,用力抱住了他,大哭著叫道:「你若喜歡打我,就打死我好了……
你打死我好了……「
她用兩只手抱住他的脖子,用兩條腿勾住了他的腰。
他的身體突然起了種奇異的變化,他自己可以感覺到。
她立刻伏在他的肩上,痛哭著,道:「我知道你喜歡打我,你打吧,打吧……」
她的身子奇異的扭動著,腿也同樣在動。
她的呼吸就在他耳旁,就在他頸子上。
他的呼吸忽然變得很粗。
沈三娘著道:「你打死我也沒有關系,反正我也不會告訴別人的……」
公孫斷已經開始發抖。
誰也想不到這么樣一個人也會發抖。
更想象不到這么樣一個巨大健壯的人,在發抖時是什么模樣。
你若能看見,絕不會覺得可笑,只會覺得可怕,非常可怕。
他面上也露出痛苦之色,因為他知道自己必須遏制心里這種可怕的。
然後他又一拳重重地打在她的小肚子上。
她身子又一陣,手松開,像一堆泥似的倒在地上。
他握緊雙拳,看著她,用力吐了口口水在她臉上,從她身上邁過去,去找他的馬。他恨的不是這女人,而是恨自己,恨自己不能拒絕這種,又不敢接受它。
沈三娘已揩干了眼淚。
公孫斷的手就像是牛角,被他打過的地方,從肌肉一直疼到骨頭里,在明天早上以前,這些地方一定會變得又青又腫。
可是她心里並沒有覺得憤恨沮喪,因為她知道公孫斷已絕不會將這件事泄露出去了,她不願馬空群知道她晚上出來過。
現在知道她秘密的已只有一個人,那個屋頂上偷聽的人。
是不是萬世遺?
她希望這人是萬世遺。
因為一個自己也有秘密的人,通常都不會將別人的秘密泄露。
她覺得自己有對付萬世遺的把握。
「你真的是萬世遺?」
「我不能是萬世遺?」
「但萬世遺是個怎么樣的人呢?」
「一個男人,很窮,卻很聰明,對女人也有點小小的手段。」
「你有過多少女人?」
「你猜吧!」
「她們都是些什么樣的女人?」
「都不是好女人,但卻都對我不壞。」
「她們都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都有,我平生最怕一個人睡覺,那就跟一個人下棋同樣無味。」
「沒有人管你?」
「我自己都管不住自己。」
「你家里沒有別的人?」
「我連家都沒有。」
「那么,你是從什么地方來的?」
「從來的地方。」
「到要去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