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叟真想找史可法這個明白人再詢問兩句,卻發現這個白發老叟背著手已經走遠了。
城市里的人被李弘基禍害了很多,這三年,開封城又接納了很多的流民,導致這座城重新恢復了熙熙攘攘的舊模樣。
只是,街市上的人販夫走卒為多,衣衫襤褸者為多,前宋冠蓋雲集,錦衣風流的模樣終究看不到蹤影。
婆婆丁的香葯飲子也應為材料不全,喝起來不如舊日順滑。
妙香樓下的曹婆婆肉餅也是只見餅子不見肉餡。
只有熱氣騰騰的白面大饅頭堆積的跟山一般高……
史可法掏出六個銅子,買了兩個大饅頭,一邊在街道上漫步,一邊啃著饅頭,饅頭很軟,也很香,他很是滿足。
「老爺,您是堂堂的……」
不等老仆把話說完,史可法就笑呵呵的道:「你家老爺我現在是一個堂堂的老百姓!」
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就連史可法自己也愣住了,抬頭看看青天,然後掀掉自己的帽子道:「對啊,老夫現在就是一個堂堂的老百姓!」
重復了這句話之後,史可法站在大街上哈哈大笑起來,有些佝僂的腰身,在這一刻也挺得筆直。
將手里吃了一半的饅頭拍在老仆的手中,背著手高歌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一路走,一路高歌,高歌到氣昂處,甚至解散了發髻,揮舞著寬大的袍袖,載歌載舞,樂不可支!
老仆不明白自家老爺在發什么瘋,好幾次攔腰保住史可法,不斷地哀求自家老爺清醒過來,史可法卻依舊大笑不已,拍著老仆的腦袋道:「我從未如此清醒過……」
開封知府不是別人,正是史可法的老熟人——張峰!
對於史可法這種需要重點監控的對象,他的一舉一動自然處在張峰的監視之下,今日,史可法突然進了城,自然有人一路跟隨,並且將他的一舉一動記錄在案。
傍晚的時候,張峰在忙碌了一天之後,正准備休憩的時候,開封府監察部的頭目趙志匆匆的走了進來,將一份文書放在張峰的桌案上,然後就站在一邊等張峰看完。
張峰一目十行的看完文書就輕輕合上,皺著眉頭道:「有什么不妥么?」
趙志道:「吟唱《正氣歌》招搖過市,這是在為朱明招魂!」
張峰目不轉睛的瞅著趙志道:「吟唱《正氣歌》怎么就為朱明招魂了?」
趙志傲然道:「府尊只需下批文,是不是為朱明招魂,問過史可法之後,自然清楚。」
張峰緩緩站起來,來到趙志面前道:「我沒記錯的話,你該是玉山第九期的吧?」
趙志拱手道:「下官確實是第九期的,不如學長第三期的名頭來的顯赫。」
張峰點點頭道:「玉山書院第九期怎么就教出來了你這種玩意?」
趙志赫然變色道:「學長慎言。」
張峰冷笑道:「這句話莫說在你面前可以說,即便是徐山長面前,張峰也照說不誤,不僅如此,我還要問問徐山長到底有沒有教過你『文字獄』一旦盛行到底會造成什么後果!」
趙志見張峰面色鐵青,卻也不懼,冷聲道:「監察部監察天下!」
張峰重新回到座位上做好,將趙志的文書丟給了趙志笑道:「我不下批文,你就繼續好好地監察天下好了。」
趙志握著文書瞅著張峰道:「你這是在縱容逆賊。」
張峰嘿嘿笑道:「縱容又如何?
反正沒有我的批文,你就只能看著。
另外,我還准備給你們錢部長去公文,打算問問他怎么就給我派來了你這個一個玩意。」
趙志搖頭道:「歡迎府尊上書質疑,不過,我趙志能做到目前這個位置上,也不是依靠拍馬溜須上來的。」
張峰皺眉道:「這一點我信,我只是不明白,你真的不知曉『文字獄』會給我藍田帶來什么後果嗎?」
趙志道:「若是普通百姓,趙志必定付之一笑,問題是吟唱《正氣歌》的人是史可法,從他的看似癲狂的歌聲中,我能聽到濃濃的不甘……
此人名頭太大,不可不防,必要的時候,下官可以防患於未然。」
張峰搖頭道:「沒有必要,此事就此作罷,同時你也必須調離開封,你這樣的人應該去監察國境之外的人,不適合監察國內。」
趙志怒道:「為什么?」
張峰掀掀鼻子道:「我從你身上嗅到了酷吏的味道,陛下如今正在對我大明施行仁政,斷然不能允許你這樣的人留在國內。」
趙志哼了一聲,握著文書徑直走了。
張峰微微嘆口氣道:「怎么一個個還如此緊張呢?天下已經安定了,不能再殺戮了,真的是一個都不能殺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