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清樣之七(1 / 2)

明天下 孑與2 1841 字 2020-06-03

八大寇之七——范肖山

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升起,恆隆號大門上的木板就被伙計拆卸了下來。

一夜未曾合眼的范肖山跨過門檻,瞅著冬日的朝陽長長的吐了一口濁氣。

一頭高大的駱駝在他面前打了一個響鼻,鼓搗著嘴里的食物慢悠悠的從店前經過。

瞅著坐在駝峰間的蒙古人,又看看駱駝隊,范肖山的瞳孔縮了縮,擠出一個笑臉拱手道:「客人這就要出口外?」

蒙古人哼了一聲,並不應答,更沒有停下自己的駝隊,晃晃悠悠的向太陽升起的方向走了。

伙計見自家東家受辱,有些氣憤,正要追上去跟那個腌臢的蒙古人理論,卻被范肖山給叫住了。

「回來,這一次是我沒眼色,怨不得人家不理睬我。」

伙計仔細看了一眼駱駝上馱載的貨物,嗤之以鼻的道:「東家,駱駝上全是羊皮!

不值錢!」

范肖山吧嗒一下嘴巴道:「誰都知道牛皮比羊皮值錢,卻不知道我們從羊皮上賺到的錢,遠比牛皮多。」

伙計聞言連忙湊過來低眉耷拉眼道:「您教教小的。」

范肖山白了伙計一眼道:「能讓你長本事的是你師傅,是你掌櫃,這些事問我做什么。」

說罷,就背著手鑽進了對面的羊湯館子。

寒冷的冬日里有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湯,再泡上剛剛出爐的熱餅子,一碗下肚,精氣神也就全回來了。

今天不同,范肖山吃了一碗羊湯,吃了兩個餅子,心里依舊冰涼,怎么都暖和不起來。

一個留著短須的中年人走了過來,從自己的碗里撈出一只羊蹄子放進范肖山空盪盪的碗里,順勢坐在他的對面,笑嘻嘻的道:「再陪我吃一回!」

范肖山無動於衷,沒有看眼前人,只是低垂著腦袋從腰里抽出一枝旱煙袋,裝好了煙,從火爐里夾出一塊紅碳,點著煙之後,就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王登庫見范肖山無動於衷,又從腰上解下一個錦囊丟在桌子上道:「嘗嘗,上好的黃煙。」

范肖山看了一眼煙袋,吐出一口煙霧道:「怎么,口外的旱煙不合口?

改走雲貴道了?」

王登庫埋頭吃飯,聽范長蘆語氣森森的,也不解釋,直到將一碗羊肉湯加餅子吃的干干凈凈,這才擦擦嘴笑道:「長白山下也產黃煙!」

范肖山吃了一驚,左右看看,見店中除過忙碌的掌櫃再無旁人,這才站起身對王登庫道:「去別處說話!」

王登庫嘿然一笑,將碗里的那只羊蹄子小心的用手帕包好,隨著范肖山出了羊肉館。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小北門,范肖山思忖片刻,就沿著破爛的城牆缺口處上了城牆。

城牆上並無兵丁看守,王登庫指著遠處箭樓里眼巴巴瞅著他們兩人的更夫對范肖山道:「這兩人也是吃我們幾家飯的人。」

范肖山幽幽的道:「寧遠大捷,金人陛下重創,如今魂歸天外,諸位貝子,貝勒們人人紅著眼珠子盯著大位,估計有一段時間不會用到我們。

我們的陛下又下達了旨意,不許我們與金人做生意,再這么下去,你我想要吃一碗羊肉湯都千難萬難了。」

王登庫笑道:「皇太極,皇太極,金國皇帝給他的這個兒子取了這個名字,就是准備讓他來接替皇位的。

一直以來,就是此人在與我們打交道,此人干練豁達,可曾少過我們一兩銀子?

現在外面盛傳群龍奪嫡一事,是從哪里傳出來的,你難道不知?這樣的鬼話你也信?」

范肖山深深地看了一眼王登庫低聲道:「是誰給了你這么充足的信心?」

王登庫背著一只手,另一只手遙指東南方向的北京城道:「皇帝喜歡做木匠活,當了七年皇帝就做了七年的木匠活,把政事全部交給了閹人,結果引來了天罰,數萬人在一聲巨響中化為飛灰。

這樣的國家你覺得還有救么?」

范肖山一言不發,只是怔怔的看著王登庫。

王登庫干笑一聲繼續道:「自」開中法「實施以來,你我兄弟在這邊陲之地種糧食為朝廷供應軍糧,換得鹽引再去鹽場曬鹽拿來獲利。

這么些年來,我們自忖沒有辜負朝廷,供應的糧食養活了九邊軍卒,可是,我們自己又獲利多少?

你范肖山守著祖業長蘆鹽場每年曬鹽六萬擔,到你手中又有多少?

說起來簡直是天大的笑話,自己曬得鹽,還需要自己用糧食去換,這天下豈有這樣的道理?

你可知江南鹽商,他們過得是什么日子,仆婢成群,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整日里醉生夢死。

肖山兄,我們呢?騎著駱駝在風雪沙漠中奔忙,一年到頭只能獲得一點蠅頭小利,不就是因為我們兄弟朝中無人嗎?

只能掙一點苦力錢!

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這大明天下就要完蛋了,到了改朝換代的時候了。

肖山兄,抱大腿要趁早,趁著金人現在還有用得到我們的地方,加把勁,多賺錢,等將來金人入主中原之後,我們也可以跟江南鹽商一般豪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