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鍋後邊,便是一座相對完整的小殿,四角的飛檐上還有一些破損的飛檐獸,飛檐上的鈴鐺早就不知去向了。
半扇門倒在地上,寒風不停地往里面灌,另外一扇稍微完好的門無力地翕張,一只精瘦的黃狗探出腦袋看了一眼雲昭母子,又謹慎的縮回頭,小聲嗚咽一下,就再無聲息。
雲昭看了一下,鍋里確實是清水結冰,里面沒有一粒米,也就是這一刻,他對這位將要見到的好先生充滿了好奇,母親口中的厲害讀書人,是如何把自己弄到這個地步的。
「亂世啊,讀書人不值錢!」
雲娘咬著牙對兒子道。
雲昭笑道:「我們給他一個糜子饃饃,他是不是就可以教我讀書了?」
雲娘冷笑一聲道:「沒那么容易,讀書人有風骨,餓死也不會受嗟來之食!」
「外祖家里的讀書人多嗎?」
「多啊,你的四個舅舅,七個表兄全是讀書人,你爹爹當年就是你外祖的門生,只可惜你爹爹考中秀才之後就不再讀書了,被你外祖趕出門楣,娘回家三次都被你外祖給攆出來了,備好的禮品也被丟出來。
昭兒,你將來一定要好好讀書,中一個狀元給他們看看,替娘出了這口氣!」
雲昭回憶了一下自己知道的明代科考難度,不再作聲,就他在後世考了一個普通大學的本事,連清華,北大邊都沾不上的成績,估計沒法子在這個時代大放異彩。
母親的意願自然是要支持的,於是,雲昭重重的點了點頭,意志非常的堅決。
「元壽先生可在?」雲娘揚聲呼喚道。
沒人回應。
雲娘拖著雲昭靠近了破殿,再次喊道:「元壽先生可在,雲秦氏攜幼子雲昭拜見。」
殿中傳來一聲狗吠。
雲昭對母親道:「會不會被凍死了,我們進去看看。」
雲娘搖搖頭道:「如果元壽先生因凍餓而死,他不會願意讓我們看見他的破落模樣的。
我們回去,明日再來。」
雲昭掙脫母親的手,在母親的呼喚聲中鑽進了大殿,不一會他的聲音就從大殿里傳來。
「娘,快來啊,元壽先生快要餓死了。」
雲娘吃了一驚,向前走了兩步,又停下腳步,將留守在遠處的管家雲福召喚過來,這才走進大殿。
進門的時候就看見大殿角落里的草堆上躺著一個人,雲昭正蹲在那個人的身邊瞅人家的臉。
雲福臉色一變,匆匆的將雲昭從那人身邊拖過來低聲道:「小心沾染了時疫。」
雲娘聞言,立刻用袖子掩住雲昭的口鼻,迅速退了出去。
時間過了良久,之雲昭等的不耐煩的時候,一個留著三綹長須,身材高大,面目發青的中年漢子扶著門框,吃力的對雲娘道:「你要請我當你家的西席?」
雲娘連忙道:「家師國淵先生早就向小婦人推薦過先生,還請先生莫要推辭。」
中年漢子擠出一絲笑容道:「某家今日境遇,哪里有什么挑三揀四的條件。」
雲娘大喜,連忙道:「這就請先生光臨寒舍,屈就西席一職,四時八節的供奉不敢短少。」
元壽先生道:「走吧,這就履新,繼續留在這玉山書院,某家有餓死之憂。
咦?你是雲氏當家婦人,早就聽聞你只有一個殘疾兒子,莫非你要請我教他?
如果是這樣就請回吧,恕某家無能為力。」
雲昭在一邊笑嘻嘻的道:「你才是傻子!」
元壽先生低頭看看打扮的如同一只綠青蛙一樣的雲昭慢慢的道:「流言蜚語果然不可輕信!」
雲娘笑道:「我兒以前懵懂,半月前突然開智,這一點要稟報先生得知。」
元壽先生仔細看看雲昭的眼睛搖搖頭道:「昔日楚庄王舊事重演罷了,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三年不飛,一飛沖天,如今,這娃子真的勾起某家好為人師的念頭了。」
雲福攙扶著徐元壽從破殿中走出來,才走了幾步,就見徐元壽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破殿嘆息一聲道:「老伙計,出來吧,我們有地方吃飽肚皮了。」
那只守在破殿門口的老黃狗慢慢靠近徐元壽,伸出舌頭舔舐了一下他的手,又慢慢的轉回破殿里去了。
徐元壽淚如雨下,哽咽著朝破殿施禮道:「狗兄,非是徐元壽意志不堅,實在是已經走到山窮水盡之地了,山中多豺狼虎豹,堅守再無意義,你,你,你就跟我走吧!」
大殿中寂然無聲,徐元壽跪倒在地,雙手捶地嚎啕大哭,片刻功夫竟然又昏厥過去了。
雲昭再次走進破殿,不一會就勒著黃狗的脖子將他從破殿里拖出來了。
雲福安頓好徐元壽之後,見雲昭拖狗拖得辛苦,就一把抓住黃狗的頸皮對抹眼淚的雲娘道:「回去喂幾頓食物就會重新認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