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0 下武維周,世有哲王(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576 字 2021-06-16

西陵縣令名許,會稽人士,此時正在衙署宴請貴客,本郡上虞魏氏的魏興魏長義。魏家在會稽向有清望,與賀虞並稱,魏興本人更是虞氏佳婿,雖為白身,卻是鄉望名流,因此許不敢輕視之,畢集縣中大姓家主,一同作陪。

魏興年方三十,博領大衫踞坐案後,白粉敷面,雖受殷勤招待卻神色淡淡,不喜縣令召集這些鄉土寒門與自己共處一席。手中麈尾一轉,指向廳側,說道:「酒氣濁,請開窗引清風入室。」

這話說得不甚客氣,席中自縣令許以降,笑容都變得有些僵硬,只是不敢得罪,連忙讓人打開窗戶。接著許以如意敲案,召舞姬伶人魚貫而入,宴飲為樂,見魏興神色仍是寡淡,不免訕訕笑道:「此地鄉俗純朴,難聞吳音舞樂至美。世兄清麗人,我是獻丑了。」

念及此行目的,魏興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更顯矜貴:「明府為國牧民,守任一方,宜當自勉,以待清荷出水之日。」

這話是將西陵縣並座中諸人比作河底淤泥,也是反擊許縣令高攀稱呼自己為世兄,眾人或羞慚或不滿,感覺更加不自在,當即便有人起身拂袖而去。

許自知這些世家子弟目無余子,擔心這家伙還要說出什么更得罪人的話,索性直接說道:「尊駕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我來這里,確有俗事叨擾。吳地波盪,吳興沈氏為逆,我內父已應宗正虞卿舉義討逆,大軍將行至此,請明府早作准備,以餉義師。」

許聽到這里,不禁倒抽一口涼氣,不想靜坐家中,禍從天降。而此時仍留在廳中的縣中鄉豪,也都紛紛變色。

如果說上虞魏氏是因家世清貴,他們不願得罪,那么吳興沈氏就是根本不敢得罪。同居三吳之地,誰家有多少斤兩,各自都清楚得很。吳興沈氏兩宗並重,鄉里之間龐然大物,就算沈充這一支事敗,事後沈家別支追究起來,也遠非他們這些人能抵抗。

況且,大軍開拔不吝蝗蟲過境。於朝廷而言,虞家起兵或許是義師,但對他們這些鄉里大戶來說,卻是一場災難。所謂的義師,那是組團來打秋風的。區區縣治哪有錢糧可供養大軍,還不是要分攤到他們這些大戶頭上。

許縣令也不願牽涉到這種事情中來,憑他的家世背景,實在難以承受這種層面的動盪,下意識便要拒絕,沉吟道:「西陵地狹人稀,未必能……」

「明府這么說,莫非你所治非王化之地?拒納義師,難道你也要從沈氏之亂?」魏興臉色一沉,勃然不悅。

「我……唉,我哪里是這個意思……」

許縣令有苦難言,心知今次之劫難免,只是腹誹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王八蛋,上虞距離西陵明明只有咫尺之遙,自家不想接應義師,卻把這燙手山芋推到西陵。

同時他也深怨虞潭,如果沒有錢糧支持義師,那就等待朝廷撥錢糧征辟,瞎湊的什么熱鬧!這是要讓會稽百姓毀家紓難,來成全他自己的忠義清名!

氣氛正僵持之際,門子來報又有貴客謁見,送來的名刺上面赫然寫著「余姚虞奮」。相對於魏興這個虞氏外親,名刺上這人可是正牌的虞氏子弟,許縣令更加不敢怠慢,連忙從席上起身准備迎接。

踞坐主客案的魏興本來有些不悅,待聽到那名刺上的名諱,臉色也是一變。會稽虞魏雖然並稱,但時過境遷,到如今魏氏衰落,已經是依附虞氏。

虞氏子弟眾多,他也不知來者出自哪一支,只是心里惴惴。他岳父來信可是交待讓他們魏家就近接應義師,今天他來到西陵是自家自作主張,卻不想正碰上虞家正牌子弟來訪,頓時讓他如坐針氈,不敢高坐,連忙與許縣令一同去迎接來客。

衙署門庭之前,一群人在許縣令並魏興帶領下,急匆匆迎出來,旋即便看到被二十多名精壯扈從簇擁在當中的一個中年人,想來應是虞奮,其身邊還有一個七八歲略顯柔弱的童子。

只是眾人視線都集中在虞奮身上,單從這前呼後擁的架勢來看,已經勝過牛車一駕、老仆兩人的魏興不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