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1 亘古長夜黑如墨(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414 字 2021-06-16

沈哲子正色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乎人。我非貪生,只是不願讓自身才具志氣錯置早夭。」

這話出自一個八歲小童之口,讓人感覺有些別扭,但室內之人皆目睹沈哲子的表現,竟不感覺突兀。紀瞻開口道:「瓊苞早折,世之憾矣。稚川,我知你是避世高潔的人,不願沾染我們這些塵污之人。但這小郎天授的才具,若不能益於世下,實在太可惜。」

聽到紀瞻如此推許沈哲子,眾人無不動容。葛洪則嘆息一聲,指著紀瞻說道:「你這個老朽,死都不能心安,真是咎由自取。他如果不自逞天授之才,澄心靜念還能多活些歲月,本就是病弱之體,又不安於室,心勞至損,我又能幫上什么。」

沈哲子聞言默然,穿越以來為時局所迫,他左右奔波,近來確實精力有所不濟,勉強支撐著,正如葛洪所言心勞至損。但如果讓他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安居養生,又實在做不到。

他不是妄自尊大到認為只有自己才能救世,但身為一個闖入這個紛亂世道的變數,如果不能留下自己的痕跡,又怎么會甘心?興兵北伐是他的夙願,時下的人其實並沒有這個需求,要達成任何一個小目標都要迂回前進,可想而知余生都會奔波勞碌。

「亘古長夜黑如墨,願化流星顯微光。即便只得一剎光輝,如果能指點一二迷途,我也沒什么可遺憾了。」講出這一句話,沈哲子不是想說服誰,而是給自己一個堅持下去的理由。

葛洪聽到這話後,面色微微一凜,深深看了一眼沈哲子,又望向榻上若有所思的紀瞻,突然嗤笑一聲:「你們這類人,總是慣於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自己尚且不能自安,卻總奢望能澤被世人,一群愚笨狂徒罷了。」

紀瞻苦笑一聲,垂望向下方的少年,恰逢沈哲子也抬起頭來,一對老小各從對方眼里看到無奈,相對無言。以有涯隨無涯,殆已。但總有人堪不破這道理,偏要勉強,偏要強求。

過了片刻,紀瞻才手指葛洪笑道:「稚川你又何嘗不是一個狂徒,既知我天數將盡,還強留在側。彼此意趣或不相投,但行跡相類,也算是殊途同歸罷。」

葛洪冷哼一聲,狀似不屑,卻也沒有再出言反駁。

接著,紀瞻又對沈哲子說道:「你來到建康,可曾去拜謁王司徒?」

沈哲子微微錯愕,旋即才搖了搖頭。

「於禮應該去拜見一下,現在就去吧。」

紀瞻說完,神情已經頗顯疲累,吩咐沈哲子道:「拜訪王門之後,你再來我家。我要休息了,養好了精神再跟你詳談。」

說完後,他便閉上眼,不一會兒便響起均勻鼾聲。可見剛才一番談話也是強打起精神,其實已經非常困倦了。

沈哲子雖然還有疑惑,但見狀後也不方便再詢問,只能與紀況等一起退出來。

或許是因為得到紀瞻的認可,紀友與紀況對沈哲子雖然仍未有改觀,但態度總算有些好轉,留他在府中用餐。

沈哲子一直在思考紀瞻要他去拜訪王氏究竟有何深意,的確王家算是老爹的恩主,此前雖然已經分道揚鑣,但自己既然來到建康,從禮數上來說,也確實應該去拜見一下,尤其眼下王家掛喪。

但道理是這么個道理,沈哲子卻不能不考慮更多。老爹臨陣脫逃,放了王氏鴿子,眼下這時節湊上去,自己就不要奢望王家會笑臉相迎,被亂棍打出都不無可能。

但既然紀瞻鄭重其事的吩咐了,沈哲子也不能置若罔聞。盡管明知此舉是自討沒趣,也不得不去一趟。

在紀家吃過飯後,沈哲子便先告辭,帶上幾名護衛,心里給自己打著氣,往同在一巷內的王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