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3 京口亂象(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25 字 2021-06-16

時入十月,已是深秋近冬。

逝者已矣,生者仍要繼續。

再濃烈的悲傷,都有衰減時。沈哲子從頭到尾經歷了紀瞻的喪禮,小殮、大殮、朝夕哭奠、遷柩、虞祭,至於最後的卒哭。這一整套流程,完成之後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後。

這個過程中,沈哲子感受最深的還不是繁重的禮節對人的折磨,而是時下士人敏感哀傷的意趣,以及不加節制的沉湎其中。

紀瞻生前即享盛名,喪葬更是轟動三吳。不乏人奔赴千里前來祭奠,嚎哭聲聞於野,更有甚者嘔血而泣,晝夜悲戚。

沈哲子同樣很悲傷,但表達悲痛的方式有很多種,這種不加節制的宣泄與其說是懷念死者,不如說是感懷自身。既然心知世事艱難,人生不易,宜當自勉,長久的沉湎又有何益?

卒哭即畢,仍不乏人上門吊唁,不過是更加重亡者親屬的情感負擔。沈哲子眼見著紀友從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變為形容枯槁,日漸消瘦,又因服喪期間飲食的節制而營養不良,幾乎已經站立不穩,每每待客都要人在旁扶掖,甚至偶有昏厥不省人事。

這已經不是治喪,而是對自身的折磨。沈哲子不忍見紀友再這么消沉下去,打算邀其與自己同去吳興,換一個環境,也能舒緩一下心情。

然而斬衰之禮,居喪小祥期內居不移室,紀友恪守古禮,拒絕了沈哲子的好意。沈哲子屢勸不住,只能放棄。幸而還有葛洪留在紀府照顧,才算放心一些。

於是,等完成喪禮後,沈哲子便准備返回吳興。

離開之前,尚有許多事情要交待籌備。

先沈哲子拜托西宗族人幫忙在秦淮河沿置辦一塊土地,以後他要頻繁往來建康、吳興之間,需要一個駐足點。沈宅雖然也能居住,但畢竟是族產,居住的人也太多,許多事情都不方便做。

況且建康城而今尚是興廢之初,置業還算簡單,先圈下一塊地來,無論以後用作何用途,都方便許多。

接下來就是人情的交待,沈哲子重點拜會的還是庾懌。雖然老爹上位多賴南士之力,但南士內部利益糾葛非常復雜,以後又沒有了他師父紀瞻的人望支撐,最好還是能營建一下自己的人脈關系。

庾懌在朝堂中諸多不得志,心內已經存了謀求外任的打算。不過有了沈哲子的勸解和示好,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打定主意留在建康與沈充互為聲援。畢竟就算外任,一時間他也不可能獲得多顯貴重要的位置。

得知沈哲子要離開,庾條便打算與他同行。隱爵隱俸的規劃已經制定好,但在建康推廣效果卻不甚樂觀。主要是時下能在建康立足的僑門非富則貴,對於信托與人總是有所保留。所以庾條打算再回晉陵,既能看護家業,還能大展抱負。

正式離開建康那一天,前來為沈哲子送行之人竟有近百之多。雖然其中大多泛泛之交,但也顯示出沈哲子已經略具人脈,算是已經融入到這個時代當中。

唯有一點讓沈哲子不爽,時下人敏感悲戚的意趣實在顯露在方方面面,不過送別而已,況且大家也不是很熟,竟有許多人都揉紅了眼眶。在這肅殺秋風之中,更顯悲傷氣氛,若不知內情者路過,還以為一群人在這里祭拜亡者呢。

北人豪邁,南人傷感,大概肇始於此。及至隋唐時,這風氣仍不衰減。沈哲子很想吟詠一下,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但最終還是罷了,無謂強出風頭,而且看那些悲秋傷感的家伙,也未必能體會這種灑脫豪邁意境。

與眾人作別後,沈哲子與庾條一同上路。這一次倒不需要沿6路,由秦淮河登船,轉青溪繞道健康城北,便入了長江直通京口的航道。

這一次在建康盤桓數月,沈哲子收獲還是不小的,且不說師父紀瞻臨終饋贈給他的大量隱形遺產,單單耳聞目睹諸多,便對這個時代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尤其深入台城內苑,見到皇帝這最高領導者,還有庾亮這種執掌台省的重臣,對於最高層的領導圈子有了一個深刻認識,不再只是流於表面的認知,和概念性的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