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2 不見泰山(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31 字 2021-06-16

嚴氏位於烏程的大宅,毗鄰郡府,院牆高高,外表看去平平無奇,內里卻是別有洞天。單單那圍牆之後,又有復牆甬道,一旦危急時,數百家丁據此而守,可將千人大隊拒之牆外。

庭內建築也都極具特色,四座望樓各占一角,可將內外動靜盡收眼底,尤其西北角那座望樓,將郡府內情形都置於監聽之下。

朱貢坐在嚴府一間廳堂內,心內頗有惴惴之感,如坐針氈。

這廳堂內裝飾,盡顯嚴氏豪富本色,懸梁彩壁,紋飾精美,器具擺設,鑲金飾銀,雜以珠玉雕飾。單單屏風前擺放的那一株色彩斑斕的珊瑚便有數尺之高,玉葉珠果飾之,下承瑩白玉斗,若有微風吹拂,則寶光流轉,恍如神仙中物。

身在這樣環境中,本就讓人有自慚形穢的窘迫感,朱貢與嚴氏又有齟齬,心內豈能淡然。若非沈哲子強硬命令,他是死都不敢再登嚴氏家門。

過去這大半年,為了避開嚴氏追債,朱貢絕少露面人前,就連故鄣縣令的官職都棄之不任,藏在武康托於沈家庇護之下。年中一群盜匪沖入他在故鄣縣的庄園中,一通打砸,顯然是嚴氏泄憤之舉。

今日再登嚴家之門,除了沈哲子逼迫之外,也是朱貢實在不堪忍受每日擔驚受怕、戰戰兢兢的生活,想要做個了結。他自己可以龜縮不出,但兩個兒子卻不能每天藏匿。只有徹底鏟除嚴家,他家才能再得一片晴朗天空!

朱貢正思忖之際,一人沖入廳中,身形魁梧,虯髯僨張,望之不似善類,正是嚴平之弟嚴安。這個嚴安雖為白身,並無官職,但性情粗莽,少通禮節,在整個吳興都是讓人聞之色變的家伙。

進入廳內一俟見到朱貢,嚴安臉上便是怒氣翻涌,箭步沖到其面前,一腳踢飛朱貢面前案幾,厲吼道:「背信狗賊,還敢再來我家!視我家無人,你是真不畏死?」

被那腿腳勁風襲面,朱貢下意識後仰躲避,臉頰微微抽搐,旋即便又想起沈哲子的叮囑,當即便強自鎮定,冷笑連連:「生死大事,誰能無視?我既然敢過府拜訪,便料定不受嚴君之害。嚴君若能捐棄前嫌,我便與你心平氣和談論一場富貴事。若不然,那我也只能告辭。」

「你這喪家之犬,還要托庇沈氏,自家尚不能存,竟敢大言與我談富貴事?」

嚴安聞言亦是冷笑,戟指朱貢厲色道:「今日既然敢登我家門,你就不要奢望能輕松離開!若不將欠我家財貨歸還,你就留下來罷!」

「我本沈氏之婿,托庇其家有何不可?嚴君亦知我身後便是沈家,你毀我家門,此恨又要如何化解?言既至此,不妨直言,嚴君留客則可,若敢害我分毫,便不是兵圍你家可以了事!」

有沈哲子保證作為後盾,朱貢也硬氣許多,針鋒相對道。

聽到這話,嚴安臉色便驀地陰郁下來。年中他家苦索朱貢不得,派部曲壯丁打砸朱氏庄園以泄憤,然而不旋踵沈家便派千余部曲浩浩盪盪沖入烏程嚴府家門外,將其家封鎖足足數日才離開。

此事讓嚴氏臉面掃地,但又不敢作出過激回應。畢竟年前他一時沖動,派人襲殺沈充之子,雖然無果,但也是狠狠得罪了沈家。沈家包庇朱貢,正是要借此尋釁,他家若還不知收斂,只怕又會舊事上演。

「朱貢匹夫,你也是名門之後,居然甘心為沈家豚犬,實在讓人不恥!」

嚴安確是不敢真害了朱貢,但冷嘲熱諷自然免不了,一邊冷笑罵著,一邊坐入席中。

「士居為我內兄,如今列方鎮之尊,得其禮待,為之驅使,我甘之如飴。」

朱貢心內雖然深恨嚴安刻薄,但嘴上卻不肯認輸。

「方鎮之尊?哈,還不知能尊到幾時!你來我家究竟有何意圖,現在說罷。莫非虞使君再臨吳興,讓沈家不能自安,想要與我家結而自保?」

嚴安晃著腦袋,神態極為不屑。虞潭上次為郡中正,便對沈家流露惡意,今日復歸,已成太守,可想而知沈家會承受怎樣非難。雖然對於虞潭出任太守心內也有不悅,但一想到沈家將會遭難更多,嚴安就分外開心。

朱貢自武康來,早知虞潭與沈氏已有盟約,聽到嚴安自作聰明的推斷,心內便是一哂,臉上卻是正色道:「嚴君謬矣,士居在會稽,與虞氏彼此投契,虞使君此番來治吳興,沈家也是欣然相迎。我受命來,只因沈氏有意出售部分庄園田產,周轉財貨人力往會稽去開創局面。嚴君若有意,我可代為引見,彼此詳談。」

「沈家要出售庄園田產?」

聽到這話,嚴安臉色便是一肅,繼而不免聯想更多。田畝庄園,乃是立家之本,哪怕他家煮鹽為業,仍念念不忘兼並耕田。去年沈氏糧荒,他家推波助瀾,多資朱貢財貨,為的就是沈家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