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8 萬頃沃野(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12 字 2021-06-16

隨著會稽郡兵到來,局勢剛有平復的余杭舟市再起風波。沈充的做事風格比兒子要激進得多,來到余杭後稍一了解情況,即刻便率眾將舟市封鎖起來,托以剿匪追贓之名,嚴查過往舟船,其實就是將此前有意用強的各家人員貨資統統扣押在舟市中。

會稽郡兵的戰斗力其實也就那樣,較之各豪族部曲都略有不及,但架不住人多,又托之以堂皇借口,被扣押的各家縱使有不甘,也實在無計可施。只能將姿態放得更低,請求放過。

庄園廳室中,沈充面帶微笑,望著坐在他對面的中年人:「向年一別,不意今日竟在此地得見道和,於我實在是意外之喜。舊友重逢,今日定要與道和暢飲竟夜,以述別情。」

中年人聞言後卻是苦笑,不乏感慨道:「塵世波盪,物景俱非,使君風采更勝往昔,撫卻早已蹉跎塵垢之中。今日厚顏來拜,實有一事想請……」

不待這人將話完,沈充卻已經抬手阻止了他:「我與道和舊誼深厚,何必言請。今次我恰因郡中事務至此,尚要停留一段時間,待此間事了,無論道和有何疑難,我當盡力相助。」

中年人聽到這話,神色更顯憂苦:「今次之情,便為余杭舟市事務。使君亦知,撫因舊時惡跡,至今刑錮鄉中,家業難繼,惟持貨業以緩困蹇……」

中年人名為周撫,廬江人,早先亦為王敦部將,王敦事敗後潛逃蠻族藏匿,如今雖然得赦免,但卻仍受禁錮不得為官。

沈充聽到這話,神色卻是一沉:「若是別的事務,憑我與道和舊誼,何須親來,言至令行。但此事卻讓我有些為難,山蠻屢犯會稽諸縣,諸多贓物由此轉銷。我既擔當此任,斷無坐視之理,今次嚴查過往舟船,也是國事為重。」

見沈充嘴上情意濃濃,言到實際卻毫不客氣搭起了官腔,周撫便覺氣急,但又實在不敢流露不滿之色。彼此早先雖為謀逆同黨,但如今對方已達方鎮之位,鎮守吳中沃土,而他卻不過刑錮白身,際遇已有天差地別,令人感慨之余,亦不得不認清這個事實。

沉吟少許,周撫才又開口道:「使君應知撫向來秉性,絕無勾連山蠻可能!而且我家資貨,不乏荊州軍用,若於此耽擱太久,牽涉亦是極大。」

「若真如此,道和更無須擔憂。我自手書一信,稍後你可著人送往荊州,彼此都為擔當國事,守任一方,陶公應能有所體諒,不會怪責道和。」

聽到這周撫抬出荊州來壓自己,沈充心內便是一哂,更有推諉之辭。荊州分陝權重,鎮得住建康,但卻也拿他無可奈何。

周撫聽到這話,便知今次絕難遂願,客氣幾句之後,只能憾然而去。

看那周撫離去背影,沈充神色頓時一沉,對行入廳中的沈哲子道:「此家舊情不念,向年若非我救得及時,錢世儀險些喪於他家之手。今日有困於此,居然還奢望我能以舊情放過他家,實在可笑!」

沈哲子聞言後便是一笑,老爹見識到那砂糖脫色工序並品嘗過一次後,便對他的打算表示認同,全力配合以打壓林氏,手段較之沈哲子甚至還要更激烈幾分。若無老爹在此,憑沈哲子自己還真鎮不住舟市這個場子。

像剛才那個廬江周家,雖然眼下勢位稍遜,但同樣是武宗豪族。那周撫在老爹面前雖然姿態很低,但在老爹沒來余杭之前,卻是強橫得很,甚至率領部曲在自家庄園外徘徊數次,想要逼迫他放了林家人。

周家倒也有這么做的底氣,往前數個十幾年,其家遠非當時沈家可比。這周撫之父周訪本為梁州刺史,與陶侃亦是姻親,若非死得早,成就勢位未必就遜於眼下的陶侃。

除這周家之外,尚有荊楚眾多豪門都與林家有往來,反撲之力不。但老爹既然來此,那也是強龍難壓地頭蛇。

既然老爹已經坐鎮此地,沈哲子也無再留在這里的必要,又跟老爹交待一下舟市包稅的事情,沈哲子便與隨員離開了余杭。他雖然尚未出仕,但比老爹這個會稽內史都要更忙碌些,去完會稽之後,還要再北上京口,實在沒有太多閑暇時間。

始寧地處會稽上虞望下,山陰西南,境內山水周圓,沃土連片。自然資源之優越,在會稽所轄諸縣中名列翹楚,亦是日後僑門南遷來會稽圍田安家的選之地。

永和年間名士,像是王羲之、謝安、孫綽乃至於再往後的謝靈運,都有長期隱居於此的經歷。謝靈運的山水詩,更是多數與此地有關,寫盡此鄉山水之美。

游舫行於曹娥江中,沈哲子與公主對坐甲板上,案上爐香炭熏人,瓦罐咕嘟咕嘟冒著熱氣,菱角脆嫩,粥味糯甜馨香。見沈哲子正在低頭剝菱角,公主快取了滿滿一勺白砂糖又撒進瓦罐中,然後便端坐起來裝作無事。

沈哲子將這一幕瞧在眼中並不破,這女郎對甘甜滋味簡直迷戀,等到日後生了蛀牙便應知不可只圖一時爽快。